第12章 第12章
为了早日抄好《道德经》，安岁瑶连续两晚都在通宵达旦，眼底下都熬出了淡青色的阴影。
书桌旁秋雁细细研墨，看她不断耷拉下来的眼皮，心疼道：“这先生也太过严厉，姑娘几天都没好好歇过了，姑娘还是早点休息吧。”
安岁瑶伸了个懒腰，心念一动，脑海中又浮现出谢夷淡漠的面孔，她浑身一激灵，摇摇头拒绝了。
毛笔尖蘸了蘸墨汁，安岁瑶强撑睁着眼皮，在纸上麻木地书写着。握笔的手握久了，僵硬发酸，她皱眉揉了揉手腕。
萧敏卿和孙祺来看她的时候，安岁瑶仍在埋头苦干。
“难得啊，先生看了你这般勤奋的学生都得夸几句。”萧敏卿捏起她抄好的文细看一番，不禁感慨。
把纸张放下，萧敏卿想一出是一出，兀自拉起安岁瑶的手往外走，“别抄了，城东有庙会，可热闹啦。”
“公主饶了我吧，我就只剩下一天的期限了，若没按时抄好，谢先生肯定没我好果子吃。”安岁瑶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一旦想到不苟言笑的谢夷先生，萧敏卿也怂了。
孙祺提议道：“不如我帮你一起抄，这样也快些，指不定还能赶上庙会。”
“可是我们的字迹都不同，要叫先生看出来了，又该如何是好？”安岁瑶又犯了难。
只见孙祺拿过安岁瑶的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了几个字，与安岁瑶的字形几乎别无二致。
安岁瑶眼睛一亮，手肘轻轻一推孙祺，“没想到你深藏不露啊。”
“你的字迹没有笔锋，歪歪扭扭，行家看两遍就能模仿下来，我的笔法算是拙劣的。”孙祺道。
“我来磨墨，你们来写。”萧敏卿拉起袖子研磨墨汁。她学不来孙祺这个才女仿写的本事，只好帮她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三人终于赶在庙会结束之前抄完了。
庙会上车水马龙，摩肩擦踵，大大小小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那头有卖芙蓉糕、茯苓糕等精致点心的，还有杏脯、酸梅干等零嘴的小铺子。这头有卖布匹、花鸟的，专门卖胭脂水粉、绢花首饰的小摊更得女子们亲睐。
“你们看，那头还有杂耍的。”
安岁瑶等三人跟着人群围了过去，只见杂耍艺人背着个木箱，箱子上站一只猴子。耍猴者手持铜锣，从木箱里掏出几颗干果，引猴子到地面。敲响铜锣后，小猴子跟着人的指令一会儿鞠躬一会儿后空翻，逗得围观群众捧腹大笑。
正看得聚精会神，安岁瑶肩膀一重，扭头看去，就见杂耍团中一个满脸胡子拉碴，眼皮耷拉的中年男人凝望着她，一只手直接搭在她肩膀上。
“你是……刘幺儿？”男人不确定地问。
乍一看到昔日刘家村的旧识，安岁瑶瞳孔骤缩，手脚冰凉。
若不是眼前这个叫刘三梁的男人提醒，安岁瑶差点就忘记了曾经在刘家村苦难。
那时天不亮，她就要被刘大娘当骡子使，上山砍柴，到几里地外挑水都是常事。如果她稍惹刘大娘不顺心，便少不了一顿棍棒伺候。
有一回，刘大娘故意不给她饭吃，她饿了两三天，头昏眼花。刘三梁走到她面前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黑牙，拿着馒头引诱她：“给叔摸一下，就给你饭吃。”
“我呸！”她宁愿吃狗食，也不愿吃他给的东西。
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安岁瑶猛地推开他，侥幸逃过一劫。
后来，刘三梁和其他懒汉在入夜的时候，经常在安岁瑶房门外转悠，是安岁瑶挥之不去的噩梦。
本以为她能抛弃过往，重新开始，命运为何又要捉弄她，让刘三梁出现在她面前？
“大胆！还不把你的脏手拿开。”萧敏卿大声呵斥，将安岁瑶护在身后。
听到萧敏卿的声音，身着便服藏在人群中暗中保护的侍卫立刻涌上前，吓得游人躲避。
仅剩的理智维持安岁瑶最后的体面，她平静地对他说：“你认错人了。”
刘三梁一个地痞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即认怂，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是小的眼拙，居然误将小姐认成旧识，是小的该死。”
他一边说，一边左右开弓连打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他既已认错，也不好继续追究，免得被人说成仗势欺人。
后面再逛庙会，安岁瑶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孙祺安抚她：“被那厮吓到了吧，早些回去休息。”
“就是，”萧敏卿道，“你若还生气，我叫人替你打他一顿，出口恶气。”
安岁瑶脸色苍白，干笑道：“我只是狂庙会累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无人注意她紧攥着帕子的手。
她不断安慰自己：没事的，你现在是定远侯之女安岁瑶，不是刘家村的野丫头幺儿，没有人只知道你过去是什么样子。方才的一切是以外而已，别怕。
第二天，安岁瑶很快调整好自己，像个没事人一样和友人们嬉闹玩耍。
萧敏卿迈进萃贤斋的大门，刚想跟安岁瑶打招呼，忽地看见郭念容身上跟她花色一样的衣衫，笑容登时收敛。
半月前，萧敏卿和郭念容的珠花样式相撞，现在是衣裳相似，未免太过巧合。
“学人精。”路过郭念容身侧，萧敏卿神情轻蔑地咕哝。
“二公主慎言。”郭念容站起来，回头与她对视。
公主觉得晦气，她又何尝不是？
“不慎言又如何，难道本公主还要看你脸色不成？”萧敏卿道。
“怀昭公主此话不妥，”陆娴看不惯萧敏卿的霸道，“念容的发饰和衣料都是太后疼爱才赏赐下来的，都是内廷御制之物，非偷非抢，为何公主穿的戴得，旁人便不能？”
萧敏卿语塞，半天才憋出一句：“巧言令色！”
众人担心引火上身，一时无人敢上前劝和。
眼见萃贤斋内硝烟气息越重，安岁瑶忽地笑了，道：“小误会而已，话都说开就好，何必闹如此阵仗。但私以为陆小姐的话不大妥当，公主为君，身份贵重，我们身为人臣，又焉能挑君上的不是？”
人心都是偏的。怀昭公主往常照顾安岁瑶良多，无论是从情分还是道义上，安岁瑶私心站在公主这边。
陆娴悻悻，她差点意气用事，忘了这是君臣有别的古代。
郭念容有太后作姑母，又有许次辅当姨父，而她背后只有一个尚书老爹作依仗。
她不情不愿道：“是我多嘴了，安四小姐说的极是。”
安岁瑶的话未尝不是说给郭念容听的。
太后偏爱郭念容的不假，无论在礼制上还是其他，相较于公主，她终究还是低人一头。
女孩那边发生的事，楚括丁点不感兴趣。可郑永旦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凑到恭郡王萧泽说两句“见解”，“果然女人多的释放是非多。”
萧泽无奈道：“君子不可背后说人长短。”
“谁稀罕做君子……”郑永旦无所谓地小声嘟哝。
直到朱老和宋老迈着稳健的步伐进了萃贤斋，准备开启教学，众人才不敢说话。
二老在上面绘声绘色、口若悬河。而受人奚落一顿的陆娴无心听讲，心中愤懑不已，记恨上了安岁瑶。
安岁瑶这个恶毒女配，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拿不出手，竟敢驳了她的面子，让她下不来台。看她不找机会收拾一下她。
等下了学，安岁瑶拿着一叠抄好大半的《道德经》去文华殿偏殿一侧的小室去寻谢夷。
今天轮到谢夷为皇上经筵日讲，待结束后，讲官可以到小室内歇息片刻，若皇上尚有疑惑，也宣召其到御前方便答疑解问。
走在半道上，前头不远处瞥见宋茵若在同朱老、宋老谈话，想来是在询问一些学问上的事情。
宋老是宋茵若祖父，宋老和朱老又是故交好友，既然他们正相谈正欢，她还是别上前打扰为妙。
并且每次见到宋茵若，自己的运道会受其影响，除了不可避免的情况，她还是少同宋茵若见面才是。
这般想着，安岁瑶选择绕道走，行至转角处，一个双手抱着高高一摞册子健步如飞的小火者着急没看路，迎面撞上了她，转眼文书册子撞落一地。
见安岁瑶衣着不凡，小火者惶恐道：“是奴婢冲撞了贵人，请贵人赎罪。”
安岁瑶没有被撞伤，不欲追这点究芝麻绿豆大的事，道了句无事，俯身去捡散落遍地都是的纸卷。
“多谢贵人宽宏大量。”小火者很是感激，连忙将地面的纸卷拾起递给她，安岁瑶道了声多谢，就往谢夷休憩的小室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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