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无（二）（上）

日上三竿，到日正中天，走了不到三里路，一只白龟，还有个乱道士。走走停停，每天都要散步，要晒太阳，即便下雨，白龟还是会出门。至于乱道士，一年当中只能见到几回。还有另外一个鲜艳的道士，几十年才能见到一回。&1t;/p>

        陪白龟散步，这种心情，大略只剩下最后半口慢悠悠的气，吐出来了，也就可以死了。&1t;/p>

        “天牛，我们往回走。”&1t;/p>

        天牛，这是白龟的名字，白龟听的到，它微微地仰起头，看不见整个的太阳，可看得见许多的阳光。转身可以费去很多的时间，它不急，阳光也不急。&1t;/p>

        给天牛起名字的人，乱道士师父的师父，后来，乱道士的师父陪着天牛在走，现在，这差事落在了他的身上。&1t;/p>

        离开了安山，仍旧缓慢地在走，走着走着，走天上去了。没有台阶，可他脚上的动作，分明是这样。思绪钟情跳跃，一下想起那个走着走着，掉粪坑里去的独眼瞎，哈哈哈地笑起来。&1t;/p>

        安阳城，对得起它这个名字，阳光安静地吹过，然后，月光飘起来了。&1t;/p>

        城外一座鲜艳的山，为什么要说鲜艳，也许满山红枫，只能这样去说。鲜艳的路，这又从何说起，石头铺的路，可这石头，比红枫还烈的。&1t;/p>

        安阳城中买的一盏小灯笼，白天还未落尽的时候，灯笼已提在手，仿佛置身黑夜。真当全是夜了，火反而没有点着，还是在走。&1t;/p>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一下子，化身打更人，才停下脚步，在红枫树下吃起糖糕，慢慢地，手捂着火折子，又忽然一甩，火烧着了。&1t;/p>

        走得慢，太慢了，山不高，可当人出现在山顶上道观前，东边那里尽是曙光。道观没有醒，它可不愿搭理晓色，现在，正是浓情的时候呢。低吼声跟屋外红红的灯笼一样，在风中摇着桨，晃啊晃，深深陷在缠绵中。&1t;/p>

        灯笼底下旧蒲团，往上面一坐，静待阳光的到来。隔了一扇木门，门里，跳动的世间，门外，呆大过一切。&1t;/p>

        咯咯咯的笑声，门开了，有人跑出来，没看清颜色，也许，根本就没有颜色。而这扇门，从没有门这一说，动和静，妄为和本分，从不需要分开。&1t;/p>

        “狂放的叫声，好不好听？”两手搭在半开的木门上，又坐到了门槛上，哇地惊呼一声，“光屁股坐着，就是舒服。”果然是肉的颜色，一丝不挂。&1t;/p>

        “这么精壮的身体，兄台都没有看上一眼的好奇心？”手拍在蒲团人的肩上，蒲团人一动不动。&1t;/p>

        安静的片刻，各管各看，想，笑。&1t;/p>

        “天牛还好？”语气和身体的每一部分一样，平缓下来了。&1t;/p>

        点着头，蒲团人还是不说话。&1t;/p>

        “你的死结，谁给你解了？”&1t;/p>

        “年轻人。”终于说话了。&1t;/p>

        “有征兆了？”往后一仰，身体斜躺，屁股还压着木门槛，“是忧，还是乐？”&1t;/p>

        “有什么区别呢。”&1t;/p>

        “死脑筋。”撅嘴摇着头，“人世间的情趣，你是一点也不懂。”&1t;/p>

        没有说话，只是头微微往后一动，身后的人哈哈笑起来：“是不是又要说，我懂，我只是不喜欢，哈哈——”&1t;/p>

        边笑边蹦起来，道：“难得来师兄的道观坐坐，师兄给你做顿好吃的，好好地进补进补。”&1t;/p>

        “我想吃酱瓜。”&1t;/p>

        “后院自己去抱。”头也不回，摇动手指，“几百坛在那。”脚步忽然停下，声音仿佛来自后背：“这趟九经山，你去不去？”&1t;/p>

        摇着头，在看朝霞，声音同样出自后背：“独眼瞎去了。”&1t;/p>

        “是么？”明明有这样的一声，可走道那，空无一人的。&1t;/p>

        还在看天边，从坐着，到站起来，到走，又左右手抱过两坛，回来蒲团上，嘎巴嘎巴地吃起来。&1t;/p>

        “豆花咯，糖水豆花咯。”没有固定的点，走到哪，都可以摆好桌椅，架起市招。青山城这样的太平城，可没有来驱赶他的衙役，豪绅。&1t;/p>

        “来咯，您的糖水豆花。”吆喝着，捧着豆花小跑过来。&1t;/p>

        “来咯，您的糖水浮元子。”又吆喝过来了。&1t;/p>

        “不要光顾着修行，也要时常出来走走，玩玩的。”&1t;/p>

        “是，师父。”这个笑，比糖水还甜吧。&1t;/p>

        换了朴素的衣裳，可有的东西，和衣裳无关的。这个东西，是什么呢，应该不会是美吧。&1t;/p>

        “庵儿，什么时候，你喜欢上吃浮元子了？”&1t;/p>

        眸子睁着，定住了，在思索，好像没想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浮元子很好吃啊。”&1t;/p>

        “是么？”勺子来到浮元子的碗中，舀了一粒，送入嘴中，“挺可口的。”&1t;/p>

        “师父，待会儿庵儿陪你去梨城看梨花。”更甜地笑起来。&1t;/p>

        “好。”静黎也笑得如梨花，忽然又看向北边吹来的一道风，“过几日，要动身了。”&1t;/p>

        “师父，庵儿要去吗？”&1t;/p>

        笑起来，摇头道：“你就在外走走，为师回来前，不准你回山。”&1t;/p>

        “可我不知道去哪。”浮元子被咬下小半，青枣子的眼眸变成了青李子，只看着那面风里飘荡的酒旗。&1t;/p>

        “一个是不肯下山，还有一个，就是不准，也要跑去看流光。”&1t;/p>

        百轮花开了，就在这个时候，紫霞山，古禁峰上，紫烟深处。&1t;/p>

        “红的。”有人轻道。&1t;/p>

        咝咝窣窣的脚步声，走走顿顿。&1t;/p>

        “师姐。”翩飞的枯竹叶中，飘出这样一声。没有回应，他缓缓走近，坐在这个人旁边。他也抬头看花，自拜入山门，印象中这是第七回开花。&1t;/p>

        “是阿苍啊。”终于反应过来，身边多了个人。&1t;/p>

        “在想二师兄吗？”从小到大，被人说得最多的，莫过于这个直肠子。可以前的小苍，现在的苍长老，一直是这样。&1t;/p>

        点点头，清月没说话。&1t;/p>

        “会恨大师兄，我，还有师妹吗？”&1t;/p>

        摇摇头，说道：“不是你们，是阿聪他自己走到这一步的。”&1t;/p>

        “要怪就怪我，那一剑，是我刺的。”好生严肃的苍长老，可是他的师姐转过头来，却冲他一笑，摇摇头。&1t;/p>

        &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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