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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九十九章(捉虫)


此为防盗章  宽敞的柏油马路变成拥堵破烂的两车道。

        林立的钢筋混泥土高楼大厦变成一排排低矮破旧的小洋楼。

        没有西装革履,  行路匆匆的上班族,  只有背着书包,和他擦身而过的学生党。

        没有来来往往,井井有条的车流,只有推着三轮小车,  沿途叫卖茶叶蛋豆腐脑的摊贩。

        洒落一地的阳光驱散缠绵的寒冬。

        记忆深刻的街道,  熟悉的叫卖声,久违的世界。

        恍惚中埋藏在心底十几年的苦难和不堪刹那间涌上心头。

        眼前来来往往的路人,看似纷纷扰扰的世界,谁能知道就在十几秒钟之前,  他们眼前的邵云去还是旁人口中高高在上的邵大师。

        彼时这座破旧的小县城已经连同它附属的几个小镇一起,  划入京城新区,  又转眼间飞上枝头。

        而邵云去曾经在这座小县城里生活了十七年之久。

        邵云去出生那年,  父母双方在外面都有了人,  索性协议分手,  然后火各自再婚。而被他们视为累赘的邵云去,  不到两个月大就被扔给了乡下的爷爷。

        邵爷爷是个能人,  能掐会算,  兼职老中医。十里八乡的,谁家出了事甭管邪不邪门都要找邵爷爷看看,从邵云去有记忆开始,老宅里头人来人往的,  先后换过三次门槛。

        记忆终于在邵云去十五岁的时候中断。那一年冬天,  年节过后没多久,  邵爷爷病重,在医院病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之后,撒手人寰。

        也就在这时,以正好出差为由,拒绝进医院探望照顾老人的邵父一家终于舍得屈尊降临乡下老宅,却不是为了给邵爷爷摔盆捧灵,而是在闯进房间后将邵爷爷所剩无几的遗产搜刮了七七八八之后,才故作大方的将要之无用弃之可惜的老宅和邵爷爷名下的几亩地一并划给了邵云去。

        然后也不管邵云去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怎么一个人过活,邵建林带着老婆孩子欣然离开了官山村。

        本就对邵建林没有多少父子之情的邵云去对他彻底死了心,只觉得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他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邵建林虽然把邵爷爷的钱都搜刮走了,但是他的私房钱都还藏得好好的,加上村里人之前的一些欠款,邵云去勉强读完了整个高中。

        再往上就不行了。

        以邵云去当时的成绩,能考上当时县里最好的一高,已经是常挥,撞上大运了。即便是高三那年再怎么一扫往日的浑浑噩噩刻苦读书,最后也不过是勉强挂上了三本的吊车尾。更何况他手里没钱,更不可能去求当时因为大儿子以县探花的成绩考上重点大学而乐的合不拢嘴的邵建林。

        所以邵云去干脆收拾行李远走南方打工。

        五年的时间里,他做过流水线工人,睡过桥洞,也端过盘子搬过砖,最终毁在学历上,拿着微薄的薪水,碌碌无为,一事无成。

        直到五年后,他从电视里听到消息,祁县要并入京城。

        他想起了家乡的老房子和土地,那个时候拆迁这个词已经人尽皆知,并和人人羡慕的暴户关联到了一起。

        只是他回去晚了,邵爷爷去世的那一年,他还不懂什么叫做产权证明,更不知道什么叫做产权转让。

        后来他知道了,是在邵建林已经把老宅和土地卖出去,到手足足三亿两千万之后。

        当时的邵云去回去的时候是多么按耐不住的狂喜,得知这一消息时就有多么的怒火中烧。

        多年贫困交加,如今富豪梦一朝破灭,年轻气盛的邵云去二话不说找上了门。

        那时的邵建林刚刚升任区建设局局长,小儿子邵文彬大学毕业,在邵家的安排下,考上公务员,一年三级跳,不日就要做京城宋家的孙女婿。

        而邵云去的落魄只不过是把邵建林一家衬托的更加辉煌。

        直到几十年之后,邵云去都还记得那天邵建林是如何的高高在上,赵文瑄是怎样的明嘲暗讽,对了,还有邵文彬,他没说话,只是眼底明晃晃的蔑视直把邵云去打落到尘埃里。

        邵云去是被打出邵家的新别墅的。带着爷爷留下来,邵建林万般嫌弃,像打叫花子一样随手扔给他的几本手扎。

        邵云去怀着满腔屈辱离开了邵家,离开了京城。

        无论当年是怎样的阴差阳错,还是说连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他的遭遇。

        宿醉的那一晚,邵云去翻开了那几本破损的厉害的手扎,从此一脚踩进光怪6离的世界。

        晃眼便是三十年。

        三十年之后,邵云去一路磕磕绊绊终于成了南洋颇有威名的大师,就在邵建林八十岁大寿那天,邵家老老少少八口人一脸死灰朝他下跪求饶的那一刻,邵云去忽然觉得一切都变的索然无味。

        他回到曾经生活了十七年如今已经物是人非的小城。

        他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这里曾是他屈辱和不堪记忆的起点,也是他辉煌后半生的转折点。

        他在这里死去又新生。

        下雨了,他撑开伞,转眼间,时光流转。

        那一刹那究竟生了什么?

        是盗梦空间的无差别转换,还是神仙鬼怪只手改变时间,邵大师也弄不明白。

        他只是觉得手有点酸。

        所以他把举着的手放下来,手里握着的不是伞,而是一个破旧的书包。

        他转过头,立在一高大门外的省身镜把他如今的模样照射出来。

        青涩的面容,整整缩水了一圈的身体,打理的还算整齐的碎。笔挺的长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洗的白的旧棉衣,袖口处已经磨出了线。下巴上蓄了几十年的胡须没有了,光洁到连一根胡茬都没有。脚上是一双回力牌的布鞋,鞋带断了一根,只是勉强打了个结拼接在一起。

        这身装扮曾经伴随他走过最后两年的高中时光。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六十二岁破老头变成青涩少年?

        邵云去伸出手,抓住一个正要从他身边走过的路人,他问道:“现在是哪年哪月哪天?”

        那人竟被邵云去这句话问住了,他愣了愣:“什么?”

        声音悦耳而清冷。

        邵云去转过头。

        这是一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年,五官俊秀,长而卷的睫毛下面,黑亮的瞳孔里带着半分安静和半分疑惑。他穿着一身白色衬衣,勾勒出漂亮的腰型。下半身也是得体的牛仔裤和运动鞋,比目前一八零的邵云去只矮了那么几公分,看起来精致又光鲜。

        若不是眼下轻扣在一起一黑一白的两只手,凌乱拮据的邵云去和眼前这人绝对是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少年回过神来,他抿了抿唇,清声说道:“现在是二零一二年,四月,九号。”

        说完,他忍不住的看向邵云去握住他手腕的手。

        邵云去一阵恍惚,二零一二年,他十五岁,爷爷刚刚去世不到两个月。

        他松开少年的手,怔怔的看着少年:“谢谢。”

        少年错开邵云去的视线:“不谢。”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邵云去回过神来,就在少年转过身体的那一刹那,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伸出手又握住少年的手,入手的温凉。

        他勾起唇角,无奈的说道:“呐,卫修洛,你,身上有零钱吗?”

        当时的邵云去也不例外。

        邵云去高考那年,卫修洛以全国第一的成绩被京城大学录取。

        而当时的邵云去已经失魂落魄的收拾行囊踏上南去的列车。

        此后几十年,邵云去功成名就,锦衣归来,却再也没有听到过卫修洛的消息。

        如今重见故人,邵云去心底满是感慨,他才知道岁月究竟在自己身上留下了多少痕迹。

        “官山村到了,到官山村的下车……”司机敲了敲身后的铁皮车厢,大声喊道。

        邵云去闻言,起身下车。

        “嗒嗒,嗒嗒……”三轮车重新启动,留下一地灰黑色的尾气,盘旋上升,最后消失无踪。

        没了林立的高楼大厦,这里是邵云去记忆中熟悉的官山村,狭窄破烂的乡间小道,矮小零散的砖瓦房,以及望不到边的黄土地。

        “哟,这不是云去吗?”不远处一个担着两麻袋的玉米棒子的中年男人,偶然间一回头,没想到正好瞧见了邵云去,他放下肩上的扁担,当即疑惑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等我下回去赶集的时候给你送生活费吗?”

        “如林叔——”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邵云去神情恍惚。

        十五岁的时候,爷爷刚刚去世。

        邵云去所在的祁县一高是一所寄宿制学校,每周放两天假,邵云去舍不得每周来回的十六块钱车费,而且学校允许家比较远的学生周六日住在学校,所以他也干脆申请了假期留校。

        村里的一个远房小舅舅在县城里开了一家小饭馆,他每周六日就去那里帮忙干活,那边虽然不给工钱,但包三餐。对于精打细算,捉襟见肘的邵云去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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