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似是故人来

龙寒香和云林菲轻捷的穿梭在密林里，她们甚至刻意放满了度，避免被梅芙或她的同行者所察觉。

        再翻过前面的山岗，应该就能看见梅芙和两位同行者的背影了。然而龙寒香察觉到周围的景色生了变化，她停下脚步，警惕的四下观望。

        原本蓊郁的树海深林变得稀疏了起来，放眼望去，山谷地势也变了模样。一轮明月挂在当头，比正常的月亮显得更大，也更加清晰，也更加冷漠而神秘。这里的天空更加黑暗而深远，星辰稀疏，璀璨而朦胧，迥异于地球上的天空。冷清的天光照亮了原本一片黑暗的大地，远处的草原、荒野、崇山，在苍穹下向着世界边缘的黑暗中延伸。然而在这个世界里，却似乎没有活物，没有惊飞的群鸟，没有休憩的百兽。幽暗的林间和旷野上好像有黑影闪过，定睛去看时，却只有一片寂静。整个世界，似乎都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孤独的冷色调。

        飘渺而怪异的呼啸声从遥远的不知何处传来。云林菲把手放在背后的复合弩上，低声说道：“我们……还在原本的世界里吗？”

        “也许我们到了另一个世界……”龙寒香淡淡的说道。她虽然很镇定，但双手依然握起了步枪，“你知道夜之国吗？”

        “夜之国？你确定？”

        云林菲当然知道“夜之国”，不仅仅专业人士、神学家或者神秘学研究者对此耳熟能详，流行文化中也经常出现这个名词，通常出现在奇幻小说、电子游戏、电影和动画中。对于专业人士来说，虽然他们或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进入所谓的夜之国，但夜之国并非虚幻、或不存在的东西——

        在这个地球、这个人类世界之外，在另一个层面上还有着另一个世界——或者说许多其他的小世界——就像是藏在世界的角落和阴影中的影子，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夹缝，世界在另一个层面上的延伸或投射。在不同的文化中，由于存在着各种不同的观察，人们给这些世界冠以许多名字——“夜之国”、“黄昏界”、“雾之国”、“影之国”等等。甚至有人相信，这些世界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它们能以某种方式连通，成为一体时便是地球世界的完整的影子。

        相传，这些世界曾是众神的后花园，有着奇幻生物的城市和国度，在不同的神话中留下了不同的故事——比如，莱茵河从这里流过，因此河底有着神奇的黄金；比如，这里就是死人国；比如这里有一座恢弘的黑色都市，却被称作黄金城，荒猎骑士们骑着黄泉战马、乘着死者和恶魔的残骸所建造的大船，从这里出前往别的世界。但随着神世的终结，这些世界也渐渐变得荒芜、空寂而危险。但也有人认为，这些世界依旧潜藏着神迹。

        当然，千百年来无人到达过这些世界——至少，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任何人来过，人们只是从故纸堆和传说中寻找蛛丝马迹进行推测。

        龙寒香当然也从未去过夜之国。然而，这里毫无疑问并非原本的世界。虽然原本的世界也正处于夜晚，但这里的夜晚却更像是这个世界的永恒而固有的属性。这里永远都是夜晚，仿佛时间不会继续流逝，永远徘徊。

        “谁知道呢……既然我们不在原本的世界，那我们还能去哪里。”龙寒香冷静的说道。

        “谁在那里！”

        突然，龙寒香不经意间瞥见了一个黑影。周围的世界又生了变化，杳无人迹的林间渐渐沉浸在昏黄的光影中，这诡异的变化越来越明显，就好像从午夜回到了黄昏——两人终于察觉到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在龙寒香的她面前，林间似乎开辟出了一条深秋落叶的小道，周围的景色都沉浸在一片虚幻的朦胧中，如镜花水月一样摇曳着，又如舞台布景那样在不知不觉中移动。模糊的黑影出现在晃晃林影中，时隐时现看不真切，隐约可辨是一个个人影，仿佛是失落的鬼魂在这世界的夹缝之地茫然的徘徊。

        而在那条落叶小道上、在那看上去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的尽头，有一个细小的黑色人影。龙寒香黛眉蹙起、定睛看去，心中有一种预感和猜测越来越强烈——眼前的幻景，还有这熟悉的出场方式，在她的回忆中只有一个人才会这样做，也只有这个人才能做到。

        云林菲立刻举起复合弩，黑色的陶瓷箭杆搭在弦上。黑影轻轻一闪，仿佛挥了一下手。一个黑色的鬼影突然出现，伴随着阵阵阴风，似乎身躯越来越大，又似乎是越来越近。

        鬼影突然浑身燃起了火焰，铺天盖地的遮蔽了龙寒香的视野。她这才惊觉，鬼影已经在眨眼间不知不觉的飘近。火焰如同一个燃烧的魔眼，鬼魂在火焰的笼罩下仿佛一尊邪恶的神祇，朝着她扑去。

        嘭的一声，箭杆倏的从弩上飞出，穿过鬼魂——却什么也没生。看着鬼魂已经冲到眼前，龙寒香当即举起右手，掌中突然出现璀璨而纯净的白光，就像是白色的钻石和闪电形成一把长剑。白光一闪，划过鬼魂的身躯。

        “没想到你远道而来亲自迎接。”

        梅芙微微笑道，抬头微妙的看着树梢上的少女。身旁的同行者凑过来问道：“她是谁？”

        “就是因为她，我们才能到达此行的目的地。”

        “我还以为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们的任务。所以，她算是我们的盟友吗？”

        “不，她并不是任何人的盟友。”梅芙狡黠的一笑。那少女也淡然说道：“是的，不要以为我会真的帮助你们。”

        同行者转过头去，脸上有一丝尴尬和警惕。少女轻轻一跃，仿佛乘着风、从高处翩翩落下。她微微笑道：“我到这里来，只是来确认你是否遵守了我的条件，是否节外生枝。”

        “放心好了，我和你们、和他都无冤无仇，不会害他——至少，我还不敢，不是吗？”梅芙狡黠的一笑。

        “你最好不敢。”

        少女带着微笑、看着梅芙，轻轻一挥袖。忽然间，仿佛有一阵清灵的感觉嗡的穿过山林和荒野，穿过梅芙等人的身躯，但又似乎没有任何声音，似乎什么也没生。梅芙抬头环视，她可以明确的感觉到，周围的世界又隐约的生了变化。

        “你们的要求，我也已经满足了。前方的路途已经安全了。”

        “是吗……？那位神通广大、然出尘的仙子对我们没意见吗？”梅芙回头眺望远处的青山，淡然的一笑。

        “她来不及管你们的事情，或者说她不想，或者很犹豫。她虽然对这个世界还有眷恋，但是她对于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定位感到很迷茫。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和我一样，心里乐于见到你们此行成功。但一旦你们未来的行动造成了任何不必要的危害或威胁，她不会束手旁观的。”

        少女淡然而感慨的说道，踱着步子、转过身去，面对着空旷的荒野和月亮。

        “这么说，你们还是比较信任我咯？”

        梅芙轻轻说道，不似刚才那样锋芒毕露又狡黠了，而是有一些意味深长。

        “这可未必，就算有，也仅限于你个人。”少女心有所会，黑水银般的双眸看着梅芙，意有所指，“我不是说在这件事上是否能信得过你，而是说你这个人……你改变了许多，还背叛自己的亲人和这个世界，你还是从前的那个人吗？”

        “那我们可就走着瞧了。”梅芙微微一笑。少女也报以一笑，同样的嫣然而又神秘莫测：“你们可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我会一直看着你们的。”

        说罢，少女转身一挥衣袖。在一阵璀璨而晶莹的火焰和光雾中，她化作一只青黑色的巨鸟，扶摇直上——美丽的身躯上黯燃着火苗，长长的尾羽如同绚丽摇曳的慧尾；高昂的头如龙又似凤，优雅的羽冠如同长角；修长脖颈上燃烧着九团月色的火焰，仿佛是九颗头颅；三只脚爪纤长，踩踏着火焰和云雾。她长鸣一声，犹如丝竹齐鸣，倏的飞向深谷上空，迅隐去了身上的光芒和火焰，很快便在飘渺的云霭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光一闪，燃烧的鬼魂被龙寒香斩成两截，化为青烟和火焰而顿时消散——悄无声息、杳无痕迹，就像是朝露和清风，周围的景象也恢复了如常，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生。

        她们一瞬间从夜之国返回了现实。

        两人四下环顾，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只有一股轻盈而强大的灵力从前方山岭后袭来。龙寒香转头看去，一只高洁优美的三足青鸟从山上倏的飞过，掀起一阵长风，吹起树涛齐鸣。两人转身捕捉着青鸟的身影，青鸟却已经瞬间远去，飘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之国的高山深谷和冷雾中。

        “那是……！”

        龙寒香露出惊讶的神色，若有所思。云林菲也满心惊疑，却不明就里。

        “走吧，继续。”龙寒香沉声说道，似乎更加笃定了。

        两人继续前进，登上山岭、向荒野上看去——梅芙和同行者却已经不在，空旷而静谧的林地间已无人迹，只剩月光下一片幢幢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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