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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许愿我父母亲体康健,全家和睦幸福。”

        余晚晚的心愿简单又朴实,确是她最想求的。

        与褚昱猜的大差不差。

        “那你自己呢?为你自己求了什么?早日遇到一个知心人?”

        他强迫自己说话如同平常口气,不紧不慢,像友人之间的关怀。

        余晚晚在溪边看游鱼,闻言转过头来看他。

        “不是真挚地求一件事情最灵吗?我自己怎样都可以啊。”

        她半笑着:“知心人?你怎么跟我爹妈一样急,别是你遇到了三娘子,看身边的单身人都不顺眼了?”

        提起肖三娘子,余晚晚的笑都没那么好看了,她不懂这股别扭劲儿从何而来,就想跟褚昱呛声。

        “不是……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好。”

        他半张脸藏在柱子后面,遮掩住并不清风云淡的脸孔,攥着帕子的手不由得收紧。

        “什么我能过好,你是不是怕我搞砸了你和三娘子的婚事啊?”

        余晚晚感觉自己是枣子吃多了,上火了,怎么一点也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什么婚事?你说什么呢?关肖三娘子什么事儿?”褚昱拧着眉头,从亭子中站出来,对着她问。

        上次在茶坊,她便是这样,莫名其妙的。

        余晚晚背过身去,捡了块石头,撒气似的往河水里一漂。

        清澈的溪水之中有两尾鱼,本来在石阴底下休息,忽然受了惊,摆了几下尾巴各自飞快地游走了。

        “我又不是看不出来,你英雄救美,肖三娘子要以身相许了!”

        褚昱都要气笑了,她是从哪看出来的。

        “什么我英雄救美,明明是你救得她,什么以身相许,不要乱开这种玩笑话,对人名声有误。”

        余晚晚差点都忘了,是她跳下湖,“英雄”救美,救了落水的肖三娘子。

        不知怎的,更气了。

        “你都惦记她名声了,还不早点抱得美人归,传成一片佳话了。”

        她发泄似的往河里丢石头,就是不转身看褚昱,也不想让褚昱看到自己鼻子都气酸了。

        只是嘴上还不饶人,喋喋不休地讲着:

        “怎么,你也担心跟我混在一起你自己的名声啊?我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最在意这些,如果不是出了这件破事,我会理你?”

        “真是借你吉言,我也想马上找一个好夫婿,我妈说,要给我招一个上门的,我们家嘛,不求什么大富大贵,不要在外面招蜂引蝶,只要他真心对我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把家里的肉铺子经营好就行。”

        余晚晚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了,心头泛起的波澜比溪面上石块砸出来的涟漪还大。

        她还记得刚刚在这儿的两尾鱼,现在游得不见踪影,但好像是一条本没打算抓的鱼碰了碰她又游走了似的,她有股说不出来的遗憾情绪。

        褚昱气得说不出话来,身上的热汗迎着亭子中的穿堂风吹,没一会儿全变成了贴在身上的冰布片。

        “你知道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我和……”

        “行了行了不要再说了,我是来玩的,不是跟你吵嘴的。”

        余晚晚不想听,尤其是不想听他和肖三娘子郎情妾意,般配如斯的话。

        她快步跑了几下,沿着溪流边上的青泥石台阶往下跑,不理褚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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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的护国寺之旅不欢而散,余晚晚连褚昱的马车都没坐,一溜烟地就跑没了。

        褚昱一个人赶着车回来,还担心她出事儿,半晚上瞧着她屋子里亮了起来才安心。

        褚昱再见到肖三娘子时,不由地又想起余晚晚说的那些话,都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了。

        这肖三娘子心情神态也不好,没有注意到褚昱的不正常。

        她解开琴布,把琴拿出来给褚昱看。

        这是一把绝佳的琴,琴木是用梧桐斫制的,琴首是螺钿工艺镶嵌而成的花纹,还镌刻着小小的“双双”二字。

        褚昱上手拨了一下,散音明净透彻,按音纯正实在,泛音玲珑清透,属实是一把好琴。

        “在下才疏学浅,听不出问题来。”

        肖三娘子略有失望:“也可能是我感觉出了问题。”

        “我叫人带回余杭,给阮先生瞧瞧吧。”

        上次已经答应过她,左不过废一趟人力跑跑腿罢了,褚昱倒没想那么多。

        “那辛苦褚郎君了。”

        “三娘子客气。”

        褚昱觉得他们离得有些近,默默地推后了两步。

        肖三娘子脸色不是很好,见爱琴能够得到阮先生调校,并没有露出像上次那样欣喜的表情。

        像是遇到了什么苦处,几次瞟过褚昱,欲言又止。

        她将琴收好,褚昱将她的琴放到了一旁的小桌上,这张桌子上也有一把琴,上面盖着一层绢纱防灰,琴上的流苏被理顺了放在琴的一边,可见主人的心细。

        “这是褚郎君的琴?”

        “正是,只是学倦了偶然闲情弹奏几次。”

        褚昱来了云京之后,弹琴的次数更少了。

        肖三娘子忽然凑近褚昱,惊得他后退,后脊的汗毛立马竖起了一层,他不适应女子的忽然靠近。

        肖三娘子脸红的厉害,也有些紧张,不明显地吞咽了两次。

        她的手紧紧地攥住自己琴上取下来的挂饰,挂饰上的硬玉冰凉,硌得她手疼,她便像问这挂饰借了一股子勇意。

        “褚郎君,你……愿不愿意……与我定亲?”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实在是羞窘,红着脸垂头,蚊哼似的说出那两个字。

        褚昱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连连后退两步,靠在了书柜立架上。

        “我知道,我不该……没有女娘像我这样没皮没脸的……”

        说着,她流下了眼泪,又连忙拿衣角擦干净。

        “只是,我祖母她忽然病了,母亲,主母替我相看了一门亲事,是冠英侯爷家的,是个武将,我……”

        肖三娘子是御史中丞家的嫡出女娘不错,但她母亲生下她没多久便去了,现在的主母是贵妾扶正,待她不算差也不能说多好。

        在婚事上自然是理所当然地高攀,冠英侯爷家的郎君是个武将,文墨不通,肖三娘子通诗达词,内心多少有些不愿和这样的“粗人”在一起。

        “三娘子,你……你先坐下说。”

        褚昱让肖三娘子坐下,二人拉开一段距离,那股尴尬与促狭之意才略有缓解。

        他给肖三娘倒了一杯茶,可壶中的水就像那日给余晚晚倒的时候一样,一半就没了。

        褚昱看着眼前的茶碗,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的想法。

        他的妻子一定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懂琴知画,他们会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就像凤栖梧桐一般般配。

        面前的肖三娘子便是这样,更好的是,她出身优越,父亲是朝中重臣,她还喜欢“自己”。

        可真的要回答这个问题之时,他却很难开口同意。

        他深喘了一口气,看向肖三娘子,不紧不慢地说:

        “肖娘子,恕我不能同意。”

        肖三娘子眼中的希冀一下子被戳破,垂着眼眸落泪,想要勉强一笑,却勾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苦脸。

        “肖娘子与我也不过是几面之缘,勉强称得上是朋友,怎么会觉得我是个能够托付终身之人?”

        肖三娘子端起那杯不满的茶,掩饰窘迫地喝了一口。

        “你,救了我……”

        “‘我’救了你,肖娘子对我有感激之情,可这并非是男女之情,那日只是恰巧,在场会水的是我,落水的是三娘子。”

        他说这话的语气轻柔,怕伤了一个女娘脆弱的自尊。

        他心里清楚,那日救她的不是他,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上天所制造的缘分,纯属对一个落难的人最基本的搭救。

        “或者,或者你可以假跟我定亲,只要帮我应付过冠英侯爷家的求亲,之后我便会寻借口退亲……我父亲他是御史,他会帮你……”

        肖三娘子不敢抬头,说话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脸颊火辣辣的热。

        她知道这不合礼仪,甚至是不知羞耻,是个无理的请求,但谁不会为了瞬间的心动而勇敢一把呢,哪怕是用上全部的筹码。

        “肖娘子,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不该这样。”褚昱打断她。

        他皱着眉头,有几分义正辞严:“无论令尊是谁,没有一个父亲会希望郎君是为了其他而求娶自己的女儿。”

        肖三娘子不知道自己是该失落还是高兴,她喜欢的郎君拒绝了她,哪怕她用父亲的官制作为筹码,这些都不是他想要娶一个女娘的原因。

        她缓缓抬起头,逼自己直视着褚昱。

        “褚郎君,那我能知道,你为何会拒绝我吗?”

        “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学识气度,配你绰绰有余,你的父母,或许也希望你能娶我,为什么你还要拒绝?”

        肖三娘子无疑是骄傲的,她的气质才华,在京城贵女之中也算排的上名号的。

        她喜欢文质彬彬的郎君,看不上只会舞刀弄枪的郎君,她想要和郎君附庸风月,而非是对牛弹琴。

        她无疑也是浪漫的,京城之中读书有成的郎君大有人在,她都不选择,却相信了天定的“缘分”,非要追求所谓的“以身相许”。

        连她自己也想不通,循规蹈矩的十五年人生,也许就该顺从父母之命,嫁去一个陌生人家中,安安顺顺地过一辈子。

        可那日落水,像是上天在告诉她,也许她的人生会有话剧之中的天作姻缘,而非一滩死水,与平常的女子一样。

        “还是说你不喜欢无媒而聘,我可以去求我哥哥,让他……”

        她越说越激动,想要冲破自己那一眼便能望得到尽头的人生的想法越来越重。

        褚昱也在想,为什么他会拒绝。

        一切都如肖三娘子所说的那样,甚至是他在高攀。

        可谈及“嫁娶”,他的脑海之中唯一能想到的女娘,不是所谓的知书达理、懂琴知画的大家闺秀,而是那个,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跟知书达理更沾不上一点边的,那个大大咧咧,心直口快的女娘。

        “我想……应该是我,有了心上人。”

        这句话甚至未经过太多思考,他便脱口而出。

        这不是给肖三娘子的一个答案,而是给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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