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对素面

“九重天咒墨、夕棠奉天谕而来，取走地龙躯体。”两人之中，黑衣少年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回荡四方。

        众修士听闻“九重天”三字，神色俱是一变，各自惊惧。

        那少年少女的目光却始终只落在地龙身上，未瞧他人。

        地龙见到两人靠近，虽然已经重伤垂危，但仍是强吸一口气，吐出烈火，但那名叫咒墨的少年只是手掌一挥，火焰顿时分叉开来，向两侧涌去，丝毫无法伤及二人。

        接着，那少女素指在虚空中画出一道光环，彩辉高涨，地龙竟开始缓缓变小，最终被收入到光环之中。

        四方群雄，看着自己辛苦杀伤的地龙，就这般被二人取走，竟不敢出一言制止。

        一来，九重天神秘莫测，高人甚多，鲜有势力敢与之冲突。

        二来，他们伤的伤，死的死，油尽灯枯之下，也无力制止。

        乌玄谷内，一时静谧无声。

        “姐姐！”这时，牧羽稚嫩而惊喜的声音打破了平静，只见他忍着腹痛起身，冲向了名叫夕棠的素衣少女。

        夕棠？她以前叫牧翎，虽然改了名字，却改不了容貌和气息。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咒墨忽然挥动黑袖，一股浩瀚劲风翻涌而来，将牧羽击飞数丈，落在地上，喉头一甜，“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夕棠看着这一切，神情冷漠，熟视无睹。

        “为、为什么”牧羽抬起头，神色迷惑的看向咒墨。他同样认得咒墨，在那炼丹的山洞外，他们见过。

        牧羽曾向他问过姐姐的下落，那时，咒墨说不知道，可如今看来，他与姐姐明明是认识的！他为什么要骗自己？又为什么要攻击自己？还有姐姐，怎么好像不认识自己了

        “姐姐，我是小羽啊！”牧羽挣扎着站起来，冲夕棠喊道。

        亲人再遇，相对素面，却全然不识，牧羽除了迷茫以外，心中更多了几分刺痛。

        他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要找到姐姐，却从没想过，再见之时，会是这样。

        “小羽”夕棠神情一滞，似乎在想什么，大脑却一片空白。

        “走开！”咒墨见夕棠现出了思索之色，眉头一皱，连忙向牧羽一掌轰去，只闻爆鸣一声，牧羽再度被击飞数丈。

        嘭！

        摔落在地，牧羽浑身剧痛难当，但看着咒墨那与昨夜完全不同的神色，感受着咒墨对自己所产生的莫名杀气，再想起咒墨阻拦自己与姐姐相认，他的心中，忽感愤然。

        他站了起来，小小身子在尘涛中立得很直，瞳子有奇火燃动，双目宛若两轮太阳，与刚才判若两人。

        牧羽脚步踏地，飞掠而起，一拳轰向了咒墨。

        “不知死活。”咒墨抬起一手，灵力凝成气壁，本以为能够轻松接下牧羽一拳，谁知那拳上力道竟极为刚猛，冲撞之际，气壁轰然而破，咒墨足足倒退四步。

        牧羽也被弹了回去，撞在一块巨石上。

        咒墨眼中燃起了怒光，双手作诀，化出一把巨大气刃，凌空斩向牧羽。

        众修士看到这一幕，或同情，或痛快，皆以为这一招过后，牧羽势必会这少年被劈成两半，血溅八方。

        但牧羽却吐一口血，念头猛转，墟天日月炉猝然飞起！

        轰！

        气刃击在日月炉上，轰然爆开，而日月炉则被那气刃之力击退回来，轰隆一响，坠落在了牧羽的身旁。

        咒墨自觉颜面大失，右手指天，纤长指尖竟引出一道神雷，威势逼人，宛如璀璨的神链一般击向牧羽。

        然而，那神雷击向牧羽之际，牧羽周身忽然化出一层金色罡气，任凭那神雷如何闪动，罡气始终不散。

        咒墨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牧羽同样疑惑，不明白这罡气从何而来。他自己虽然吃过仙丹，喝过龙血，但绝没有这本事。

        “阿弥陀佛，施主，皇天之下，众生平等，他与你并无仇怨，得饶人处，还请饶人。”此时，牧羽身后传来声音。

        咒墨收回了神雷，问道:“你是何人，竟敢管九重天的事！”

        牧羽身旁的罡气也随之消散，一老迈枯瘦的僧人站在牧羽身后，神色平静，双手合十，布衣迎风展动，面貌虽极普通，但身形却如浑浊天地间的一盏朴素青灯。

        “方外之人。”老僧人答道。

        “既是方外之人，为何要管俗尘之事！”

        “方外俗尘，只在一心之间，而非是远离俗尘。”老僧人神态祥和。

        咒墨冷然道:“可你招惹九重天，难道便不怕有朝一日大祸临头么？”

        “方外之人，孑然一身，生，是在方外，死，亦是在方外，世间之大恐怖，莫过于一个死字，既然生死已经看开，又何惧大祸临头。”僧人说着，移步到牧羽前面。

        “可我若是执意要杀他呢！”咒墨凝冰为剑，杀气显露。

        “那，老衲只好出手相护。”老僧浑身气势一震，遍地尘土四方飞散，枯瘦身躯金光璨然，宛若活佛临世。

        “佛门中人，也要与人相斗么？”咒墨注视着他，嘲讽道。

        老僧人点点头:“为护生而斗，为除业而斗，不违佛理。”

        咒墨见这老僧修为深厚，单独自己一人，绝非他对手，若让夕棠也出手，又恐她靠近牧羽之后会想起过往，只得冷哼一声，道:“今日，算你幸运，我们走！”

        说完，化成一道黑气，离开了。

        夕棠看了牧羽一眼，神情间带着深深的疑惑，但最终还是记不起这个稚嫩少年，转过身子，化光离开了。

        老僧人冲着牧羽祥和一笑，道:“走，咱们也先离开这里。”

        说罢，提起牧羽，向别处飞去，牧羽临飞之际，不忘从地上收走墟天日月炉。

        牧羽被他提着，身在空中，看诸般景象尽在脚下，与随着地龙腾飞时，全然不是一番感受。但此刻他心里不好过，即便是在空中飞渡，竟也神情暗淡，垂头丧气。

        随后他抬起头，发现老僧也正注视着自己，目光祥和。

        迎着老僧的目光，不知为何，牧羽的心头竟感到一阵平缓，心绪如山间的流水，去势悠悠。

        “谢谢你，光头老爷爷。”牧羽望着他，双眸明亮，说道。

        原来，他自幼居住在乌玄谷中，隔绝尘世，不知这世上有僧人，见这老僧头顶无发，便将其当作了一位光头老人。

        “不客气。”老僧人也不生气，说完这句，带着牧羽在一处青山脚下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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