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们家就是穷

“宋渺，你奶奶不好了！”

        接到这个电话，宋渺整个人都懵了，她默默地站了一分钟，然后转身跑了。

        “宋渺，你去哪儿？马上就进考场了！”

        宋渺没有回答，她跑出校门，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县医院。

        据说120已经在路上，奶奶很快就要送到医院。她攥紧手里的准考证和身份证，整张脸绷得很紧，她很紧张，相比起高考，她更在乎奶奶的身体。

        如果奶奶没了，那她参加高考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的脑海里不断回忆起小时候的片段，从小她就跟着奶奶一起生活，她妈在外打工，她爸不知所踪。如果失去这个人，她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信念支撑她继续努力。

        她说过，她要让奶奶享她的福，以后都不让奶奶辛苦，可是现在，还没有等到她把书读出来，还没有等到她有所成就，还没有等到她有赚钱的能力，她的奶奶就要离开她了。

        她该怎么办。

        宋渺无助地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

        司机大叔通过后视镜看到宋渺，又联想到目的地是县医院，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人都有生老病死，小妹儿想开点儿哈。”

        宋渺点了点头，她不能辜负一个陌生人的好意，但她又该如何想开。她活过十八年，唯一的依靠就是她奶奶，只有这个老人给过她家庭的温暖，给过她亲人的关爱，如今连这都要失去，她的世界仿佛，天都要塌了。

        到了县医院，宋渺从兜里摸了摸，摸遍全身，她发现身上分文未有。

        她尴尬地看着司机大叔，想起早餐还是借同学的饭卡刷的，她整个人都快崩溃了，贫穷是她整个青春的底色，她抬不起头来。

        司机大叔了然地摆摆手，“小妹儿，忘带钱了是吧？没得事，就当我今天做好事，你不用给钱了！”

        说完开车走了，宋渺站在路口，又忍不住想哭，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要靠别人的怜悯，为什么不来个救世祖救救她。

        响着警铃的救护车抵达医院，宋渺奔了过去，她奶奶躺在担架车上，护士提着输液瓶，匆匆忙忙往急诊室推。

        “宋渺，你怎么在这儿？”宋志春看到宋渺，宋渺顶着通红的双眼看着对方，“二老佬”

        “哭什么，你奶奶好着呢，赶紧回去高考！”宋志春从兜里掏出五块钱，塞给宋渺，“高考是大事，我们宋家坝也出个大学生，医院有我在，你安心考试就是了。”

        宋渺执拗地不走，“我不考了，我不读大学了”

        “说啥子傻话，大学怎么可以不读，你成绩那么好，就是读书的料！再说了你屋头供你读书不容易，你奶奶六十岁了还一个人种六个人的田，她这么辛苦你说不读就不读哇，赶紧坐车回去考试！”

        宋渺哭了，急诊科那边的医生喊家属来办住院手续交钱，宋志春急急忙忙去了，他身上也没带多少钱，先交了出救护车的七百多块，检查费两百多，住院的押金却是不够了。

        “唉，出门就带了两千块，住院押金要交三千五，你妈又不在屋头，我先给我在大河坝的内侄媳妇打个电话，喊她送点儿钱来。”

        宋渺默默点头，宋志春打电话去了。

        她猜是借不到多少钱的，他们家早在十里八乡传遍了，借了无数的外债，到现在都没有还上，包括宋志春家里还有两万，借了都快十年了。人家知道他们家的难处，又是亲到不能再亲的叔爷，自然不好开口讨债，平时还要帮衬一下，但到底不是一家人，不然这次也不会带两千块出门，这意思明显是尽个义务，不肯再接这个烂摊子了。

        宋渺想着就一阵心酸，她还考什么试读什么大学？大学一年学费那么贵，至于生活费再省吃俭用也得花啊，助学贷款借了国家的钱还不是要还？你又不是天才，平白让国家养你？

        宋志春那内侄媳妇三十多岁，化了妆，打扮得干净利落，踩着高跟鞋大步走过来，扫了宋渺一眼，从大红色钱包里掏出很薄的一叠毛老头，递给宋志春，“大姑爷，这是两千块，先拿去垫到起，等陈军从外县回来，我们再去取。”

        这话说得很好听，好像钱不够就找他们拿，但陈军什么时候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宋志春手头还有一千块，加上陈军媳妇带来的两千块，也根本不够住院押金，所以三个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陈军媳妇摆了一张冷漠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这事儿她仁至义尽了。刚拿出来的两千块，还是看在宋志春的面子上，也不知道收不收得回来，再多怎么也不能给了。

        宋志春叹了一口气，“军儿媳妇，这还差五百块呢。”

        “屋头的现金都拿过来了，平时吃饭买菜还要两三百，卡啊存折啊都在陈军手头，我是啥子都晓不得，连屋头一共有好多钱都晓不得，陈军现在在外县学车，正在关键时刻也不能喊他回来噻。”

        陈军媳妇把自己撇了个干净，忽然看到宋渺，又说：“这个妹儿不是在一中读书嘛，先把生活费拿出来垫到起，五百块总有噻，人命关天，你奶奶养你这么大，该你照顾她了。再说了，你没跟你妈打电话啊？你妈在外头打了十几二十年的工，这个月又是刚开始，工资哪里用光了啊，喊她寄点钱回来噻。”

        “我我没得钱”宋渺连吃饭都是厚着脸皮借同学的卡刷，这个月她根本没找家里要生活费，心想八号就考完，九号就可以回家，撑一撑就过去了。

        就算她要生活费，她奶奶拿得出来么？还不是去找人借。她妈打工挣的钱，全部都用来还债了，整个家里连多余的一块钱都没有，她弟到现在还穿着她小时候的旧衣服，袜子都补了好几层，经常被同学笑话像个妹儿。

        说白了，他们家就是穷，穷得揭不开锅。

        陈军媳妇嗤笑一声，“没得钱还读什么书考什么大学？读出来还是要到别个屋头去，又不是男娃儿，花这些冤枉钱，读了这么多书，也不见关键时刻有啥子作用！不孝顺的后人读再多书都不孝顺！老人享不到她的福！”

        宋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孝顺的后人读再多书都不孝顺，这句话直戳戳地戳到了宋渺的心上。

        宋志春斥道：“说这些做啥子，少说两句！”

        陈军媳妇撇了撇嘴角，眼里露出几分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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