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山
八月底的长江，正是浩浩荡荡的时候。
南京郊区长江边郁郁葱葱的凤凰山上，树影斑斓中一伙穿军装的人正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前行。看衣服吊儿郎当的样子象是逃兵，看脏兮兮的质感象是乞丐，看坚毅的眼神儿象是搞传销的。
为首唯一没穿军装的是个清瘦的老头，手持一根拐杖，走起来飘飘若仙，宛若得道高人。他头也没回的对后面说：“叫后面抓紧跟上。”
身后一个年轻的说：“是！”对后面的大喊：“老大说了，这次出来，一是通过实战锻炼队伍，一是发现和考察人才，大家抓紧跑路！第一个到的，赏黄金一百两！最后一个，充军砍头！”
后面的人轰然大笑，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弟兄们，是先充军还是先砍头啊？”
另一个说：“看来是砍了头再去充军。”
再一个说：“那充军还有什么意义？”
接着有人说：“那就先充军再砍头。”
然后有人说：“有病啊，跑那么老远去砍头，这是罚刽子手呢。”
有人号召说：“弟兄们，把这个假传圣旨的掐死。”
一群人附和：“对对。”还有的说：“这儿树多，吊死也行。”
先说话的人脸色难看：“反了！反了！要不是我忘了回去的路，非把你们全毙了。”伸手从兜里掏出东西，却是一罐加多宝，打开就要喝。旁边一个眼疾手快，抢过去咕咚咕咚咕咚喝起来。先说话的大急，上去抓住：“王八蛋我还没喝呢！给我留一半。”
经过半个多月的军训，大家都晒得黑黑的，唯有秦婳婳还是白得像才出锅的馒头，让所有女生恨恨不平。
秦婳婳是学校的校花兼才女兼财女，不过先说校花的一面，因为90%的人对此更感兴趣，10%的人假装不感兴趣，秦婳婳天生丽质，东方古典美的精致五官，又黑又长的披肩发，身高不到一米七，身形纤细，身上该细的地方摇摇欲坠，该凸的地方呼之欲出，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一片波澜，即使有表面波澜不惊的，其实内里也是波涛汹涌。
合堂教室上课容易逃课，所以基本都人数不足，只有秦婳婳上课教室的人每次都多了，开始老师们还暗自得意，以为自己讲的好，后来发现来听课的大部分是男生，再仔细观察拿的书根本不是所讲的书，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甚至还有倒着拿的，于是难看之色也就可以想见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风骚，不过秦婳婳一个也没看得上，眼见肥水要流外人田，难免有豪杰感叹国运日衰院中无人，感叹虽然感叹，却也只能望洋兴叹，不过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所欠者，机会而已。
要说秦婳婳是学校的第二号风云人物，秦婳婳会觉得有些委屈，但是此人是她老师，她就没法了。
历史老师是中国明史权威，本来是可以在随便哪个大城市的随便哪个高校里面高就的，但是他却偏偏选了这么个三流高校，说自己最喜欢的是明史，南京是明朝发家的地方，之所以不选南京更好的高校，是因为这个校长是他同学，不敢得罪他，便于尽展所长，上面的人也就没法了。他还说过校长是他同学中混的最烂的一个，大家听了半信半疑，信是大家相信他不说谎话，疑是有人心里嘀咕，校长的官儿总比老师不烂点吧？但是心里嘀咕是心里嘀咕，谁也不敢从表面露出来，胆儿再大也不会无聊到拿草棍儿去拨老虎胡子。
大家已经是大二了，不过还是保持着军训的优良传统，原因很简单，历史老师的个人要求，凡是他带的班，每年必须军训，大家对此不免怨声载道，都说我们这既不是军校，也不是警校，也不是旅游学校，更不是体校，历史系的学生，想破头也想不出来每年军训做什么？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办法。
涵养和克制是现代人的必修课，除非你是古代的皇帝或者现代的酋长，高高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否则的话就是美国总统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总统有时候自己心里不高兴，能不能发脾气？不能，回家向夫人发？或者逮着自己孩子打一通？那是国人才干的事儿，所以总统还得克制自己的情绪卖萌哄大家高兴。
人生本来就是一段苦难的旅程。
不过这次军训后，历史老师要带着大家到郊区游玩，大家听了还是很高兴，忘记了军训带给大家的身心痛苦，一个不拉的全来了。
历史老师带大家来到一个宽阔的山洞前。外面是酷暑天气，但是一靠近洞口，大家就感觉到一身凉气，非常舒服。
历史老师说：“同学们，我们的目的地到了，大家进洞。”
大家进入山洞，这才觉得这个山洞出奇的大，不由得一阵沉默。
有同学问：“老师，你怎么发现这个洞的，这么大的洞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大家都说：“对啊对啊。”
历史老师面有得色：“哈哈，山人自有妙计，这个洞才发现不久，还没开发，洞口并不是这么大的，大家仔细看洞口的边缘，是人工开凿的，现在正在规划开发中，还不允许有人进来。”
大家说：“那我们怎么进来了？”
历史老师说：“区长是我学生，我要进来，谁能拦得住？”
大家一致拍马屁：“老师威武！老师英明！老师万寿无疆！我们以后也要当区长。”
历史老师哈哈一乐：“少来拍马屁，我们来了还不白来，还有政府的补贴，来的人都有奖励，大家觉得怎么样？”
大家一阵骚动：“哇！不会吧，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历史老师微笑说：“这位是政府的贾科长，我们的赞助商，详细情况请他说吧。”
同学们这才发现，洞里还有别人，只见一个面色和善的中年人，面色白净，笑眯眯的看着大家，看来是贾科长了，旁边还站着一个青年，衣着朴素，神色镇定，看来是贾科长的随员。
贾科长赶紧上前和历史老师握手，说：“老师说笑了，我不是赞助商，区里有幸请到明史专家，给我们出谋划策，欢迎欢迎。”
历史老师笑着说：“区长大人怎么没来？看来是官大架子也大啊。”
贾科长笑着说：“岂敢岂敢，区长怎么能不见老师，忙着招商引资呢，正在接见澳大利亚的客商。”
同学们一阵激动，说：“是不是要在山上引进澳大利亚的袋鼠？”
贾科长笑着说：“当然不是，呵呵呵，澳大利亚不只有袋鼠吧？”
有同学说：“还有袋狼。”
有同学说：“还有羊。”
一个声音传来：“同学们，我认为要引进澳大利亚的苍蝇。”
众位同学一惊，同时向声音来源看去，只见是站在贾科长身边的年轻人。
同学们大感兴趣，七嘴八舌问：“请问这位领导，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有的问：“政府要引进苍蝇？？？”
有的问：“政府想花多少钱引进苍蝇？”
有的问：“要引进多少只？还是多少吨？”
还有的问：“请问你是政府的新闻发言人吗？”
那青年微笑不语，同学们更加好奇。
有的问：“是不是这个事情还在保密阶段？”
有的问：“政府准备什么时候公布？”
贾科长面色越来越难看，同学们觉得好像有些不对，逐渐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在贾科长和年轻人身上游动。
贾科长深深吸了一口气，问身边的年轻人：“为什么要引进苍蝇？政府有这方面计划吗？”
同学们登时以崇敬的眼光看着这位年轻人，都在心想看来这位才是中间最大的官儿，贾科长的消息看来也不如他灵通，遇到事情还要问他，真是年轻有为啊，让人羡慕。
于是同学们都用期待着的眼光等着他的回答。
年轻人微笑着说：“我是自己琢磨的领导意图。”
同学们中间“嗡”的一声，善于揣摩领导意图，难怪官儿当得比贾科长还大，看那个贾科长，快退休了吧？真该和人家好好学学。
贾科长又长长吸了口气，问：“请问怎么琢磨的？”请问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同学们又“嗡”的一声，看啊看啊，请问！态度多恭敬？看看这位少年得志的年轻人怎么回答吧。
也有女同学心里想，不知道他当什么官儿？有没有对象？
年轻人微笑说：“我听说澳大利亚的苍蝇是世界上唯一不吃那个什么东西的苍蝇，引进来后可以教会本地的苍蝇，养成良好的饮食习惯。”
同学们听到那个什么东西，脸上都露出会意的微笑吗，有的女同学皱了皱眉。
贾科长脸上露出一丝讥笑：“你想给澳大利亚的苍蝇办学习班？”
年轻人说：“身教胜于言教，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对此有信心。”
同学们相互对望。
贾科长深深吸了口气，说：“你有信心，苍蝇有没有信心？好！你先不要说了。”
年轻人连忙点头说：“好好，领导你说。”
同学们有点迷惑，到底谁的官儿更大，怎么现在看来好像还是贾科长大。
又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仔细观察他身上衣服，发现不是朴素，怎么说呢，好像有点低档，直白的说，像是地摊货，再看身高，一米八左右的样子吧，五官端正，但是就是带着点邪气，更令人惊讶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根棍子，棍子上有根绳，看起来莫测高深。
贾科长不好意思地看着历史老师：“见笑，区长和客商才接触，客商还要考察一段时间，所以说什么项目现在定不下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肯定不是苍蝇！我们还是说说正事吧。”
历史老师看了眼那个年轻人，点点头。
贾科长想了想，又想了想，笑着继续对大家说：“虽然区长没来，不过区长说了，晚上亲自请大家在望江亭吃饭，可以看看长江上的点点灯光。”
同学们一阵激动。
贾科长说：“区里要把凤凰山打造成象张家界那样的5a级国家旅游胜地。”
大家热烈鼓掌。
贾科长说：“张家界市的年gdp是四百个亿，而张家界森林公园旅游贡献的gdp就是二百个亿，一半啊同学们，我们区的产值是五百个亿，但是我们凤凰山的旅游产值只有多少呢？我就不和大家说了，说出来不好。”
大家都说：“说吧说吧，都是自己人，没人笑话。”
贾科长笑着说：“只有十五个亿，南京市的旅游业收入是1500个亿，一江之隔，我们只占了百分之一。”
同学们“哇~~”
有的说：“那也不少了，亿万富翁啊。”
只听那个年轻人幽幽的说：“不错，我有这些钱就好了。”
同学们疑惑，相互看看，这是政府官员该说的话吗？再看看贾科长，脸色好像有点难看。
贾科长严厉得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咳嗽了声，笑着又对大家说：“对个人是不少了，但是对于政府来说，就太可怜了，尤其是守着这么大一片资源，张家界的森林公园面积5000公顷，我们多大呢？8000公顷。差距巨大啊同学们，历届领导班子都把促进凤凰山旅游区开发作为经济发展的重点之一，但是仅仅依靠资金投入是远远不够的，何况不能盲目投入。张家界只有自然景观，而我们，倚靠十朝古都，不但有丰富的自然景观，还有中国历史上最丰富的人文景观，这里面可做的文章潜力巨大。同学们，你们觉得有什么好办法？”
有同学说：“我们把这建成中国最大的电影基地，象横店那样，每年也杀个上千万的鬼子，为国争光。”
贾科长微微一笑，说：“我们这依托十朝古都，要说做成电影基地，还真不是没有可能，可惜。”
有同学说：“可惜拍电影的瞎了眼了。”
贾科长连忙摇手，说：“哎哎，我可没这么说。”
同学们说：“区里有什么计划吗？”
贾科长说：“区里已经决定，从文脉发掘，到营销策划，基础设施建设，人员培训，进行系统规划，尤其是文脉的发掘，更是重中之重。只有综合分析出我们凤凰区的优势，我们才能在这个基础上，确立重点发展方向，这也是我们请大家来的目的。”
有同学说：“贾科长，文脉发掘，想让我们发掘什么？”
贾科长笑着说：“我们与古城区一江之隔，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前任老区长曾经对着这片大山深情的说‘同志们，这片山里藏着宝贝啊，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把宝贝找出来，我是没找到，你们继续找吧。’我们也是这么认为，不过宝贝在哪儿呢，这么大一片山，没办法派人一点一点的找，实在是令人头疼啊，区里开了好几次会，也没有想出好的方案。幸好我们前段时间抓住了一个放羊的犯罪分子，这才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同学们轰然大笑，说：“一个放羊的就把这么大的问题解决了？还是被抓住的犯罪分子，领导真会说笑。”
接着好多同学瞪大了眼睛，指着贾科长身边的年轻人说：“不会就是他吧？”
贾科长笑着说：“猜对了，就是把他抓住了。”
转头对着那个年轻人：“朱大卫，你说下当时的情况。”
朱大卫一点头弯腰，说：“报告政府，一定实话实说。”
“政府！”同学们又是“嗡”的一声，有的便露出会心的微笑。
贾科长说：“不用说‘政府’两个字，你也是人民的一员，不是专政对象，再说，你发现了这个山洞，还是功臣呢，就说下你怎么发现这个山洞的就好了。”
朱大卫的腰“刷”一下直起来，问贾科长：“我是功臣啊？”
贾科长点点头，说：“当然是！”
朱大卫神采飞扬，说：“好！我说！当时我正带着乡亲们在山坡上吃草，同时还观察着有没有伪军上来。”
贾科长脸色一寒，说：“等等等等，谁是伪军？”
朱大卫一呆，赶紧说：“不是不是，都是中国人，都是中国人。”
贾科长说：“同学们，我们这片山上不允许放牧，是为了保护植被，好了好了，你继续说。”
朱大卫偷偷看一眼贾科长，说：“我做得不对，不应该在山上偷偷放羊。当时我正观察着有没有政府的人员发现，突然！我发现了一只公羊和一只母羊，两块料不好好吃草，正鬼鬼祟祟找地方准备野合。”
贾科长赶紧咳嗽了一声，说：“说重点，说重点。”
朱大卫说：“好好，我想，现在全国都在抓精神文明建设，在我领导下当然不能允许这么不文明的现象出现，于是就追这两只畜生，正要抓个现行的时候，两只羊就跑，我就在后面追，追着追着，前面没路了，公羊就顺着石头向上跑，我也攀着石头向上追，这山羊本来就是攀岩高手，一般人早被它摔掉了，不过我当然不是一般人，一直追着这家伙不放，追着追着没路了，这畜生被坏了好事，恼羞成怒，低头使出一招‘老牛耕田’，脑袋便向我顶来，我见势不好，使出一招‘老汉推车’便抓住了这畜生的两只角。”
贾科长脸色难看，大声说：“说重点！”
朱大卫说：“好好，总之这个畜生不敌，又掉头向上跑，也许它大脑有点短路，也可能性子比较烈，或者觉得不好意思，一头撞上了石头。”
说完看看大家，大家都看着他。
朱大卫说：“没人提问吗？”
贾科长说：“你接着说，接着说，说重点。”
朱大卫说：“我想坏了，这个事毕竟罪不至死啊，正在内心愧疚，没想到，耳轮中只听“轰隆”一声，石头塌了一片，露出好大好大的一个洞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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