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铃铛是十一月上旬，舒玲玲在一家网红杂货店买的。
店的名字叫“初觅”。
时下流行的网红店都有其营销套路，初觅主打的招牌，就是店内清一色只售卖招桃花的物件。
一听到招桃花的说法，纪洵就不禁想起写满我爱你的打印纸。
他揉揉太阳穴，既担心自己是先入为主，有点风吹草动就往恶灵那边想；又怀疑经此一役，今后肯定对这些情啊爱的事情避而远之，彻底失去世俗的欲望。
当然光凭招桃花，还不够初觅声名远扬。
最叫人称奇的，是初觅后院种了一棵桃树，普通桃树的花期撑不过夏天，店里这棵不知是什么品种，到了冬天还能绽放开满树桃花，难怪会吸引那么多人前去打卡。
舒玲玲翻出当时的朋友圈：“喏，这是我们那天去打卡拍的照片。”
“我们”二字，引起了纪洵的注意，他放大照片一看，果然看见舒玲玲和康梦雨站在院子的桃树下，笑盈盈地比心合照。
“康梦雨的死跟这家店有关吗？”舒玲玲心有余悸，“不会吧，那家店的老板蛮和善的，而且她还怀着宝宝……”
提起怀孕一事，舒玲玲不可避免地想到康梦雨，顿时又没了底气。
纪洵抬眼看向常亦乘，用眼神往舒玲玲那边示意，常亦乘看懂他的意思，悄悄用灵力往女生身上试探了一遍，微微摇头。
舒玲玲身周的气息很干净，没有被恶灵侵蚀的迹象。
那么这家店就算有问题，也跟铃铛无关。
纪洵：“除了铃铛以外，康梦雨在店里还买过别的东西没？”
舒玲玲：“啊？”
纪洵：“？？？”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怎么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愣了几秒，舒玲玲才说：“康梦雨那天，没买东西呀。”
意料之外的答案，令纪洵毛骨悚然。
既然康梦雨没在店里消费，那么从沙发缝隙发现的那颗粉色铃铛……
莫非是徐朗的？
·
上世纪八十年代，济川市东郊开了一家化工厂，后来关门大吉，偌大的厂区也荒废下来。
直到一年前，有开发商看中这块地皮，在原址重新修葺过后，将其打造成以游玩为主的新兴文创园区再度开放。
初觅就是园区内一家看似普通的杂货店。
跨越半个济川市到达园区大门外，纪洵没急着往里走，而是先在游客中心拿了份地图。
这里的地图做得很有特色。
总共就两页，一页用半透明硫酸纸印刷而成，是现在每家店铺的位置指引，下一页则采用做旧工艺，在牛皮纸上画出化工厂时期的建筑坐标。
当两页重叠时，能看到21世纪的店铺分别对应20世纪的哪幢厂房，带给人奇特的时空穿越感。
初觅所处的区域，是化工厂以前的一号员工食堂。
天气很好，园区内游人如织。
纪洵本来担心他跟常亦乘两个男人，去招桃花的地方“探店”会太张扬，结果到了初觅门外，发现到底是他小瞧了当代青年的脱单需求。
门外排起的长队里，几个男人结伴而来的情况居然并不少见。
他心安理得地排在队尾，观察一圈后，发现桃树多半种在杂货店的后花园，站在前门这边的街道是看不见的。
望着眼前两层楼高的红砖建筑，纪洵小声问：“这里有古怪么？”
常亦乘点了下头，他半点没被周遭欢乐的气氛感染，仍是面无表情的冷淡面孔，像被朋友强行带来打卡似的。
“展开说说？”纪洵迫不得已，掏出手机东拍西拍，好让他们这组看上去别太可疑。
常亦乘：“说不清。”他皱了下眉，“不太舒服。”
或许这就是灵师的直觉吧，纪洵并不懂，也不敢在人多的地方细问，见旁边有人打量他们，就把手机对准常亦乘：“来，笑一个。”
取景框里的男人垂眸看过来，唇角抿紧。
纪洵反倒无奈地笑了笑，胡乱按了几下拍照键，发现常亦乘竟然还很上镜，可能归功于他骨相好，随便拍拍就能出片。
退出相册，他又打开点评网，浏览起初觅的店铺信息。
热门评论的内容总结下来，就是大家都认为这家店确实很灵，就连没有购物的顾客，只在桃树下许愿，过不了多久也能脱单。
许愿？
纪洵切到微信，给新加好友的舒玲玲发消息：【你在初觅许愿了吗？】
舒玲玲：【没有，这家规定必须要有喜欢的人才能许愿，我是去凑热闹的，也没有特定的目标，就只买了一颗铃铛。】
纪洵睫毛颤了颤，又问：【康梦雨呢？】
舒玲玲回道：【有，但她没告诉我许了什么愿。】
收起手机，纪洵转头对常亦乘说：“等下重点看看那棵桃树。”
·
半小时后，两人终于可以进店。
一楼被打通成宽敞的大开间，比起杂货店，这里更像一家小型的艺术画廊。只是货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粉色商品，又削减了其中的艺术感，增添出几分轻佻的俗气。
通往二楼的楼梯被门帘挡住，看不清楼上的光景。
纪洵观察了一下，发现初觅没有店员，只有坐在柜台后的、店主模样的女人，的确如舒玲玲所说，她肚子里怀了孩子。
他们没在店内逗留太久，就直接去了后花园。
哪怕提前知道这家的桃花经久不败，可亲眼看到的时候，仍旧难免感到意外。
桃花开得太好了，艳丽如同暖春三月才有的盛景。
纪洵深吸一口气，错开视线，忽然理解了常亦乘之前所说的“不太舒服”。如此反常的景象，总让他感觉到一阵别扭的怪异。
常亦乘也只看了一眼，便淡淡地收回目光，转而观察起周围的陈设。
后花园不大，一棵六米多高的桃树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树前有一口深井，站在井边望下去，毫不意外能看见其他客人扔进去的硬币。
纪洵和常亦乘退到角落，等排在前面的两个女孩许完愿了，他才上前笑着问：“听说要有喜欢的人，才能跟这棵桃树许愿？”
好看又温和的人，天生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他只问了一句，两个女孩就滔滔不绝地向他介绍了起来。
几分钟后，纪洵听明白了。
敢情初觅所谓的招桃花，还根据顾客的自身情况分为两个流派。
想谈恋爱却没有目标的顾客，只需要在店里买买商品就能如愿；但要是心有所属的人，就最好能在桃树下许一次愿。
女孩甲看了眼不远处的常亦乘，转头对纪洵说：“等下你最好再去店里买点东西，可以有双倍好运加持！”
“……”
什么玩意，跟这叠buff呢。
纪洵心中满是困惑：“一定要买？”
“不买也可以。”女孩乙接过话题，“但你许愿的时候，必须小声念出他的名字，否则不管用的，记住啊，这才是最重要的。”
纪洵嘴角一抽，不太想知道她们误会了什么。
他朝两个女孩道过谢，跟常亦乘返回到桃树前，想了想问：“如果你有喜欢的人，来到这里会许愿吗？”
常亦乘幽幽睨他一眼：“不会。”
纪洵：“传得那么灵，也完全不心动？”
常亦乘沉默了一会，才说：“都是骗人的。”
纪洵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是他做错了假设。
身旁这位可是观山的灵师，见多了灵异古怪的事，哪里会被网红店的营销概念忽悠过去。
没直接拿刀砍了这棵桃树，都算客气了。
“可换作是我，”纪洵伸手，接住一片被风吹落的花瓣，“说不定会想来都来了，那就玩玩呗。”
就像许多人途经寺庙会顺道烧香那样。
往井里扔硬币、在桃树下念出心上人的姓名许愿的人，他们真的相信如此简单就能让对方爱上自己吗？
大家未必有如此天真。
但是，随便试试，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纪洵松开手，让那片花瓣落到井里：“我怀疑徐朗也在这里许愿了。”
之前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康梦雨和舒玲玲都来过初觅，两人如今却分别是一死一生的结局，难道就因为康梦雨在桃树下许过愿？
可这家店开了快半年，每天许愿的人肯定不少，倘若许愿就会被恶灵寄生，那济川市早就闹翻天了。
直到刚才的女孩告诉他，许愿必须把意中人的名字念出来才行。
“他们两个，都说了我的名字。”纪洵分析道，“这很可能，是恶灵杀人的触发条件。”
常亦乘没再说话，视线穿过玻璃门，望向坐在柜台后的店主。
那位店主很符合网红店的气质，毛呢大衣里搭了件钩花针织裹身裙，长发用簪子盘在脑后，她表现得很淡定，全程没有招呼客人，只管低头玩手机。
纪洵问：“她有问题吗？”
常亦乘说：“她和桃树，感觉很像。”
返回店内后，纪洵留了个心眼，佯装挑选商品的同时，慢慢靠近了柜台。
当他离店主只剩半米不到的距离时，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
纪洵心中一寒，垂眼看向还在玩手机的店主。
皮肤红润的女人嘴角含笑，似乎上网刷到了有趣的内容，可仔细一看，却发现她的屏幕竟然停留在手机桌面。
周围结伴而来的顾客，还在与同伴讨论该买哪件商品，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异常。
纪洵背后却爬上一阵冰冷的颤栗。
女人就这么全神贯注地盯着桌面，拇指不时滑动几下，再点点桌面空白处，看似寻常的玩手机动作，却透露出机械的诡异感。
就在这时，有位顾客拿着几件商品过来结账，店主慢吞吞地站起来替人包装商品。
这一下，纪洵看得更确切了。
她的动作很迟钝，不是普通孕妇行动不便的那种缓慢，而是肢体充满了卡顿的僵硬感，仿佛一具只会遵循本能行动的僵尸，像极了本该凋零却怒放在枝头的桃花。
而店内来来往往的顾客，却都没有发现其中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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