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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早上四爷比瑾玉出门早,醒来的时候照旧是四爷先醒,今儿个四爷没再惯着她,瑾玉睡得迷迷糊糊还打算就这么装睡再糊弄过去,实在架不住四爷就坐在床沿边上不动换不出声的较劲。

        次间外头伺候的丫鬟谁也不敢进来,苏培盛更是跟他主子一条心,站在外头也不管浅草冲他打眼色打得眼角都抽抽了,低着头看着靴子尖愣神。里头是主子和福晋之间的较量,只要没见血那跟当奴才的没关系。

        最后还是瑾玉先扛不住,只能装作一副睡眼惺忪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起床。但也许是这几天装得够多的,也许是真还没睡醒,起身的时候瑾玉一个没忍住,还是故意把里衣宽松的袖口从四爷脸颊甩过去,见四爷被衣袖甩得脸都皱成了个包子,算是小小的替自己出了口气,才扬声示意等在外头的奴才们进来。

        好在真要动手伺候人的事有浅草她们做,自己最后接过浅草递到自己手边的腰带,给人四爷系好再挂上驱蚊的香囊坠子也就行了。

        做这些的时候四爷一直低头盯着瑾玉,盯得瑾玉后脖颈子都发麻,偏还只能装作不知道,咬着牙装傻充愣把人送出门才算松了口气。

        “浅草,你说你们主子爷是不是昨晚光喝粥饿着了,今天早上看我不顺眼啊。瞧那眼神没,看得我哪哪儿都不自在,差点没给他磕一个。”

        “福晋,您这是怎么了。别说主子爷就连奴才刚刚都快看不下去了。以前早上伺候爷都是福晋您亲手来,爷还夸过只有福晋伺候得最妥当。”

        浅草刚刚瞧着手稳心稳的,其实内里早就火急火燎,要不是瑾玉是主子,她怕是就要扯过瑾玉恨铁不成钢的呐喊:上啊!主动点上啊!!这时候不殷勤还等什么啊!!!

        “浅草,我知道你心里想我好,但咱们不能把劲儿使错了地儿。”瑾玉就知道这些丫鬟心里怎么想的,好像四爷进了正院的门,正院里所有人就都得铆足了劲把这位爷伺候得无微不至,最好让他觉着宾至如归才行。

        说到底两人是夫妻,正院又不是他歇歇脚睡睡觉的酒店套房。要是他真的只需要一个能鞍前马后把人伺候成祖宗的,贝勒府后院多的是。别人不提单说宋氏,从在阿哥所那会儿起,宋氏就以会伺候人出了名。

        据说四爷进了她的屋,连喝水宋氏都能递到嘴边用不着他老人家抬抬手,晚上洗漱完还会专门端水来给人泡脚捏脚按摩。有这样的宋氏比着,自己就是亲手伺候他穿个衣裳又能怎样。再说想靠这个留住一个男人的心?那后世澡堂子的大爷应该最受欢迎。

        瑾玉说得头头是道,把浅草都听傻了。小姑娘微张着嘴阿巴阿巴好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但最后的理智还是有的,听了瑾玉这一通忽悠还是捉住了该抓住的重点,“福晋,那您说咱们的劲该使在哪儿啊。”

        “不是……”

        “我……”

        “你……”

        瑾玉突然觉得脑子有点嗡嗡作响,突然打心底里觉着这个正院里连主子带奴才脑子都有点不大好使。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居然还能这么问?“草儿,该使哪儿以后你就知道了,乖,别问了啊~”

        要不是今天还得进宫去给德妃请安,瑾玉恐怕今天之内都不想跟浅草这个看着精明,其实还是忒实在的丫头说话。

        丫头实在有实在的好,哪怕是刀山火海没人敢靠近,浅草也敢壮着胆子陪瑾玉趟过去。就好比此时此刻,主仆二人走在紫禁城里前往永和宫的宫道上,颇有一番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势。

        但这气势也就在没进永和宫之前还能凑合着唬人,一进永和宫的大门,来及原主灵魂深处的忌惮和害怕就彻底占了上风,瑾玉那自诩自由又有趣的灵魂成了个怂包,进宫前在马车上想象的那些一定要新人新气象,创出一番新天地的豪情壮志更是成了个屁。

        今天是十五,也是四福晋雷打不动要进宫请安的日子。永和宫主殿外头早就有嬷嬷等着瑾玉,见她到了立马就迎上前来,“福晋您来得早啊,娘娘还在后头梳头,您先坐下歇歇收收汗。这是前两天十四阿哥送来的茶,您尝尝味道如何。”

        永和宫的主位娘娘是德妃,殿内的布置十成十的随了德妃的审美,端庄大气稳重,处处细节都体现出住在这里头的人肯定是个一丝不苟的性子。就连屋里点的香都中规中矩,除了一句好闻竟然体现不出一丝别的性格来。

        “额娘这儿的茶自然是好的,嬷嬷您别忙了。”出来招呼瑾玉的是德妃身边的全嬷嬷,也是整个永和宫里最和善的嬷嬷,也许是德妃也知道自己性格差在哪儿,所以永和宫中对外交涉的事宜一应都是交给全嬷嬷管着。

        瑾玉这话就是客气客气,毕竟德妃把原主晾在外头干等是常有的事。全嬷嬷也不外道,瑾玉这么说她也就真张罗别的事去,只留瑾玉和浅草坐在后殿外间干等着。

        这一等就没个头儿,瑾玉有规律轻轻磕着花盆底的鞋跟来算时间,磕到腿都酸了,浅草那丫头都有些慌了神,也没见还在梳头的德妃娘娘出来,她就知道今天恐怕不好过。

        果然,等到瑾玉的茶碗见了底,早起的瞌睡又返上来了之后,人德妃娘娘才优哉游哉的从次间出来。只可惜这悠哉不是给瑾玉的,反而等瑾玉起身扶着德妃在主位上坐定之后,都没等瑾玉坐回自己的位子,就一句话把她给怼墙角上了。

        “听说前两天府里进了个人,这事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到底是贝勒府,一言一行多少双眼睛看着,有时候你们贝勒爷做事不周全,你是当福晋的不能一味的惯着,外头来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底细来路,你知道吗,就这么收进府。”

        德妃说这些的时候语调平平,好像跟瑾玉说今天天气挺好一般。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句句带刺,不光嫌瑾玉这个当福晋的没本事不作为,除了依着家里男人什么话都不敢说,还把她自己亲儿子给捎带上了。

        什么叫做办事不周全,还不知道来路的不能收进府,说得好像四爷为了个女人招了多大祸事一般。别人家额娘都是胳膊肘往内拐,儿子不好也要闭着眼夸,上个月人三贝勒一气儿收了一整个戏班回去,也不见荣妃说她儿子半个不字。这位倒好,外边都没人说什么她这个当额娘先挑剔上了。

        记忆的偏差和各人承受能力的不同,让瑾玉此时只想由衷的摇着原主肩膀咆哮,这就是你所谓的德妃娘娘除了规矩重一点,为人严肃些,其他的还算好相处?

        瑾玉看着眼前一板一眼一丝不苟,说话却实在带了点刁钻的中年美妇人,总算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四爷还是原主,年纪轻轻的能把日子过到那份上,眼前这位娘娘真是功不可没。

        两人成亲之后摊上这么个母妃,原主在她手底下讨生活,要想囫囵个的活下去,还真就只能把自己活成板正到半点差错都不能出的样子,要不然能不能活着等到出宫建府,恐怕都说不准。

        但说到底瑾玉不是原主,也吃不下这个亏。自己是她儿子名正言顺娶回家的正妻,又不是天天听她教训的小催巴。

        “额娘您说得是,也怪我们当晚辈的年轻,说到底成亲也没几年。过日子的经验比不得额娘,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媳妇一定得先进宫来问过您,知道错不了了再做决定。”

        平时德妃这般找由头训诫儿媳妇,听得最多的永远是底线的顺从,永远是额娘说得是,额娘说得对,媳妇回去就改,都听额娘的。今天突然转了性,反倒让早就准备好接下来要说的话的德妃卡了壳。

        毕竟后宫里的妃嫔不能干政,也不让插手管教皇子们的事,这会儿瑾玉的话乍一听确实句句都捧着自己,但细琢磨就能发现句句都是软刀子。

        先是服个软表明自己是年轻媳妇,就算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也不该苛责。再一句成亲点明她到底是四爷的正头福晋,贝勒府里的日子怎么过她一当家福晋难不成还说了不算?说难听些德妃不也只是个妾,这也就是宫里没皇后,要不然瑾玉的正经婆婆还真轮不到她。

        再说自己好歹是在宫外,不管是府里的铺面庄子和田产她都管得好好的,平日里跟宗亲官员家女眷的往来也没断过,再怎么着也轮不着德妃这个一辈子圈在紫禁城永和宫里的娘娘来说她过日子没经验。

        而且要是往后瑾玉真是不管大事小事都进宫来问过德妃再做决定,外头是会传自己这个四福晋没出息,但德妃也讨不着好。别的不说,她一后宫妃嫔还想把持已经成年了,身上还有正经差事的皇子贝勒?就这一条皇上那头就先容不了她。

        “本宫倒是没想到咱们四福晋还是个能说会道的,到底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既是如此我这当额娘的也就不多说什么,请安也不必请,不请许是更安点儿,喜嬷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德妃身为四妃之一又有两个儿子傍身,太后又是个常年不管事的老太太,除了四妃之间偶尔磨牙拌嘴,她已经很久没在别的地方吃过这种哑巴亏。

        德妃这么问,喜嬷嬷又哪里敢真应她的话,瑾玉也没想到刚刚还一副规矩比天大,道理比山高的人,一扭脸就能开始耍横玩赖,好歹再挤兑回来也行啊。

        但这些话说不得,不光说不得还得夹着尾巴当孙子,好在瑾玉每次进宫都得被德妃或多或少刁难一二,已经成了整个后宫都知道的事,所以这几天夫妻关系良好的四爷,下了朝之后没去衙门,而是拐了个弯难得也主动往永和宫来了。

        一进门四爷就察觉出不对劲,可他在永和宫和德妃跟前那也不是什么香饽饽,夫妻俩谁也别笑话谁,他过来除了和瑾玉一起听教训,别的用处半点都没有。

        等四爷坐下之后德妃更是火气全开,把儿子也挑挑拣拣一番,虽每句话开头都是额娘也是为你好,结尾总要跟一句你得明白额娘的心,但这丝毫不妨碍四爷的脸色越来越黑。

        要不是喜嬷嬷实在觉得场面难看,趁给德妃换茶的功夫使了八百个眼色,让德妃鸣金收兵,还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去。最后理智回笼的德妃看着俩臊眉耷眼的孩子,心里也并没有觉得多开心,想再说点什么跟自己儿子缓和缓和,又被四爷那黑脸给劝退。最后只能摆摆手,放大儿子和儿媳妇出了永和宫。

        两人从永和宫出来之后,也不管正是最热的时候,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并肩走在出宫的宫道上,瑾玉等了好一阵确定四爷不打算先说话,才主动开口。

        “爷,我今天不该顶撞额娘的,刚刚额娘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是我之前把额娘惹恼了,额娘才把气撒在你身上的,那些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无缘无故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被自己亲娘这么挤兑。不光挤兑,挤兑完了该他的事还一件都不少,连胤禵明年成亲和出宫建府的事也要四爷上心。刚刚在永和宫里头听到最后,瑾玉听得都要气笑了。

        好像对外老实当差认真办事,别出差错连累她这个德妃和永和宫,对内再掏心掏肺的帮衬弟弟,就是四爷这个大儿子全部的作用。

        “就你?还有胆子顶撞额娘?”那得是把你逼得什么份上了。后半句话四爷到底没说出口,毕竟皇上以孝治国,四爷再有不满这会儿也不好说什么德妃的不是。

        刚刚在永和宫里瑾玉一改往日的态度,不再永远都是一副:你们母子不对付,我夹在中间很为难的做派。甚至还能在额娘一个劲的数落自己的时候抽空插上两句话,反而让四爷挺满意。

        毕竟瑾玉先是自己的福晋后才是额娘的儿媳妇,主次分不清,再想做好人也是枉然。分得清主次,偶尔露一露小爪儿刺挠两下,四爷自然得护着她。

        所以等到都快走出宫了,挺久没再接话的四爷又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下回再有这样的事,胆子再大点儿,爷给你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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