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熟悉的呼唤
“蓬莱子”投向昊魇的那冰冷视线，被眼前这道绿影一阻隔，顿时变得无比柔和起来。
一股极凛冽的气势自“蓬莱子”全身爆发，与他目中的温柔形成鲜明对比。“搜索术”也同时展开，可他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好孩子，是你多想了，”“蓬莱子”确定周围无人偷袭后，面上再次浮现起那种令灵芙儿羡慕的慈爱微笑，“不过，这次还是要谢谢……”
然而“蓬莱子”最后那个“你”字未及说出口，眼神就一下子僵住了，一脸惊讶地瞪着柳回春，鲜血大口大口喷出。
南山已发现柳回春袖里藏刀，刚想提醒，可惜还是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回春反手一刺，然后一道红芒迅速没入“蓬莱子”的胸口。
灵芙儿的心思始终放在南山身上，此时忽听到师父说话的声音一顿，就已预感到事情的不对了。
随后，她听到南山在大吼着什么，一脸痛苦地望向师父那边。她这才恍恍惚惚地转过头，接着便看到了她此生难忘的一幕:
师父的胸口插着一柄弯刀，满身是血地躺在血泊里。饶是如此，他依旧艰难地抬起了头，含笑看着那只曾霸占她爱人、如今又将夺走她师父的可恶“骚狐狸”！
自责与悲恸绞痛着灵芙儿的心，让她对着柳回春大声怒吼:“为什么！”她忽就想起了不久前那只“骚狐狸”和她说的那番话。
“骚狐狸”假惺惺地骗她说，愿意把南山让给自己，但要自己发誓今后绝不可以负了南山，否则她绝不会放过自己。
此外，她还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南山吉人自有天相，这次定能化险为夷，但前提是自己必须完全服从她，且对这次对话保密。
若非这番话，她又怎会就对那只“骚狐狸”放松警惕，与她前嫌尽释，甚至对她生出好感？若没有生出好感，那她就一定会多注意这只“骚狐狸”，如此或许师父就不会死了！
她怎可以轻信那只“骚狐狸”？
灵芙儿此刻懊悔不已，狠狠给了自己两耳光。但如今木已成舟，一切已无法挽救。她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尽力不让后果变得更糟，仅此而已。
无数念头就这样从她脑中飞速闪过，整个过程短暂到刹那。当她再次抬头时，心中已有了计较，“瞬移术”施展，飘至师父身边。
恰在此时，“蓬莱子”忽然张了张嘴，含糊不清地唤了声什么。灵芙儿一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顿时明白含义。眼眶内一时竟涌上厚厚的水雾。
依稀记得每每当她留连山间贪玩到晚，每每当她做了错事却屡屡狡辩，每每当她因为贪玩作弄那道苍老身影时，那个人都会这般唤她。语气中有担忧，有无奈，有恼怒，而这次却是前所未有的深情。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蓬莱子”双目上时便愣住了，因为她发现这声呼唤似乎并非在唤她，而是在唤……
灵芙儿震惊地看着“蓬莱子”，此刻他正用那种曾让她无比渴慕的目光，温柔注视着柳回春，嘴角竟还带着浓浓的笑意！
是的！师父看的并不是她，而是那只“骚狐狸”！
他的笑容如此温暖、明亮，全无平日里那种一笑起来就像老鬼的诡异与瘆人，阳光到让此刻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怎么可能？
她心想，师父可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难道师父和那骚狐狸竟然是……
可这怎么可能呢？
为何师父从没告诉过她这事？
“洵儿，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杀了他！”昊魇那无比阴冷的声音忽然响起，催促道。
“是！”柳回春这时已从听到那声呼唤的疑惑中回过神来，忙应了一句。
“没想到你竟是昊魇的人，”灵芙儿一听这声回答，心中不由大怒，更无一丝怀疑，“南山哥哥真是瞎了眼，竟然喜欢上了你！”
南山在阵中一直无法动弹，只能焦急旁观。眼前这突发状况早已超出他的预料。
南山心如乱麻地看着那道浅绿身影，嘴张了张，终究没勇气问出那句“为什么？”
这一瞬，他莫名想起了她和自己同样怪异的体质，明明邪气入体却终究毫发无损。
有什么关键信息在他眼前不停晃动，明明答案已呼之欲出了，可他一时就是无法抓住。
柳回春刚要拔出“蓬莱子”胸口那柄血色弯刀再刺，冷不防又听到了那声听着似乎很熟悉很遥远的呼唤。
她下意识停住动作，身子就那样一直保持弓着的姿态，然后一脸迷茫地抬头，看向那个被她伤害却依旧笑看着她的老人。
就这一眼，蓦地让她的心没来由一痛，眉头更是不由锁紧。
好熟悉的呼唤，可他究竟在说什么？
“我不怪你！”那老人又道，这次她隐约听明白了意思，然后又是那声呼唤。
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句呼唤。
“回头是岸，不要越陷越深！”那个老人又道。
可是，我究竟在哪里听过呢？
柳回春忍不住重重摇了下自己的头，眸中血红渐渐变淡，再次陷入了沉思，直到再次被昊魇那歇斯底里的咆哮与催促惊醒。
然而这次，当她再次抬头时，灵芙儿已抢先一步抱过“蓬莱子”，疾步朝后退去。
柳回春深吸一口气，刚才紊乱的情绪迅速平复。但见她双目里忽绽出两道更耀眼的赤光，全身气势暴涨，速度更是一下子到达巅峰。
她就这样如一道绿光射向“蓬莱子”。另一柄完全相同的血弯刀，不知何时已被她握在掌心，刃处泛着森冷寒芒。
灵芙儿感受她凌厉的气势，看了眼怀里抱着的“蓬莱子”，当即选择不断闪避。无奈柳回春身法极快，数个回合后，灵芙儿的右肩处已被柳回春扫出一道血花。
幸而柳回春一招得手后，并没有乘胜追击。灵芙儿正对柳回春此举感到有些茫然时，一道细若游丝的声线冷不防钻入她耳中。
那声音很熟悉，竟是柳回春在和她传音：“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放下“蓬莱子”，我保证你们都不会有事的！”
灵芙儿冷哼一声，刚要继续说话，耳畔却又传来昊魇对柳回春的催促，却也仅仅是催促而已，并未亲自动手。
灵芙儿对昊魇此举感到无比奇怪，偷眼却看到了十分怪异的一幕。
昊魇此刻正面朝南山，右脚向前迈开一步，摆出一副向前狂奔的姿态。动作很到位，但不知为何，他整个身子竟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好像木雕泥塑一般。
虽不解昊魇无法移动的原因，但灵芙儿总算是松了口气，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她当即提升速度，骤然拉开与柳回春的距离，打算先将师父放在墙角，如此自己才能专心对付那“骚狐狸”。
然而灵芙儿刚将“蓬莱子”放下，神色便是一僵。只见“蓬莱子”此刻依旧不忘手掐或口念印诀，不过这次双目并没去看柳回春，而是紧盯着阵心处南山的变化。
此前与柳回春交手时，灵芙儿感到阵法一直在运作，并没停止，还以为是南山所为，直到此刻才豁然想通原因：
师父这是在以命相搏——用自己的生命完成印诀，去与昊魇换命！
联系他平日那副为老不尊的样子，谁又能想到这个平常看着毫不着调的“臭老鬼”，有一天竟也会为了天下苍生，这般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且临走前还不忘榨干最后一丝精力。
此时此刻，“蓬莱子”的背影不知不觉间已占据了灵芙儿的整个身心，变得前所未有的高大。
柳回春似也发现了昊魇的不对劲，微皱了下眉，然后再次看向灵芙儿这边。
莫离顿时看懂了柳回春的意思，知道她是想速战速决，如此也好立刻去父亲那里一探究竟，于是悄悄向灵芙儿这边摸来。
南山见状，忙出言提醒。看到眼前以一敌二的架势，他不免开始为灵芙儿担心起来。
灵芙儿一脸凝重之色，不着痕迹地向前踏出一步，结果正与柳回春、莫离二人形成掎角之势，将“蓬莱子”护在身后。
幸而此时，忽从石门外冲入几名蓬莱阁弟子前来助阵，灵芙儿这才松了口气。刚要询问他们石门外的战斗情况，莫离却已在柳回春的示意下，率先向那几名弟子发起攻击。
也就在同一时刻，石门外忽传来百姓们阵阵的惊叫声，其中还夹杂着蓬莱阁弟子的怒骂。
他们一步一步地后退着，用或惊恐或愤怒或狠厉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一切，直到所有人都走入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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