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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一零六〕太子


听说禹王妃闹了好大的一场。

        她就好像是疯了一般,在得知禹王有意立长子为世子后,砸了一套自己最喜爱的官窑,又摔了画屏,打杀了几个下等丫鬟。

        甚至,她还拉上了禹王新近得的一个宠妾,说什么都是因为这些狐媚子,所以才害得她的儿子出事。

        至于原先世子院子里的那些女人,即便不像丫鬟那样被打杀了,也个个吓得不轻,缩在各自的屋子里瑟瑟发抖,不敢往门外踏出一步。

        就是世子妃,也不得不避到了兄嫂的院子里。

        可归根究底,这些女人何其无辜。

        禹王妃就算要闹,也该去找禹王。可禹王得了消息后,听说连王府的门都没踏进,直接让人在门前调转马头,去了别处。

        禹王妃听说之后,越发歇斯底里,差点打进了卫祯卿的院子里。

        好在禹王对长子一向看顾得很,留了不少人手在府专门保护他。是以禹王妃并没有得逞,却还有有消息传出王府。

        说王妃咒骂禹王长子应该和亲娘一起早点去死,活着不光是拖累,还是祸害,抢了他儿子的世子之位。

        这一道道的消息,就好像禹王府压根没有门墙一般,毫无遮掩地流传到了街头巷尾。

        不多久,连童谣都有人编了出来。

        旁人兴许是觉得不过是凑巧,且事情闹大了,再大的门户也不定能守得住,为外人所知晓也是情理之的事情。

        可温鸾仔细想想,这兴许根本就是一场戏。

        不知道唱的是黄梅还是昆曲,反正戏台上的人闭着眼唱,当底下人全都听在其。

        与温鸾一般觉得禹王府唱了一出好戏的,还有隔着宫墙,站在大殿外的顾溪亭。

        此时,顾溪亭正仰面站在殿外望天,从天上纷纷扬扬落下来细雨。初秋的雨,微微带了凉意,他望着天,不作声响。

        半刻钟前,他得圣上召见,从皇城司赶进宫,才到殿前,就见张德候在殿外冲他摇了摇头。

        太子在殿内。

        太子从甘州回来的事,顾溪亭在皇城司就已经听说。

        太子进宫的动静不小,虽无百官迎候,可他带了大批人马,一进永安城,就起了很大的动静。皇城司的察子自然就送来了消息。

        顾溪亭有意避开,闻言打算先退下,张德却把人拦住:“陛下交代了,若顾大人来了,就请到偏殿喝杯茶等候召见。”

        这是不准他走的意思。

        这厢大殿内,圣上靠在龙椅上,望着跪在下面的太子,长长的沉默。

        良久,久到太子忍不住偷偷动了动膝盖,圣上终于开了口。

        “你说,你已经查明白了甘州的事情?”圣上见太子满脸喜色,听到问话的时候抬起身子,眉梢眼角都带着笑,这么一看他果真是满意自己做的事,“那你现在跟朕说说,甘州究竟是什么情况?”

        圣上问着太子,语调随意,仿佛对太子做的那些事丝毫不知。

        “孩儿已经查明了!甘州当地的的确确有科举舞弊之事,甘州学政孔大人心惶恐,见孩儿来查案,全心配合。孩儿不消一个月,就将所有的事情查明,又好生安抚了那些出了意外的学子家人,这才回程……”

        太子抬首,兴冲冲道。

        大承开国这些年,皇室子弟还从未出过太过愚笨的,所以不管是哪一代,登基前都会或多或少的出事。

        兄弟阋墙,对皇室来说,太过寻常。

        圣上对这个儿子,给予了太多的希望,可看着跟前的太子,他不由偏头想了想,想问问自己,这个儿子是不是抱错了。

        能当太子的,明明就不该是个傻乎乎的孩子,可眼前的太子……

        圣上有些头疼。

        “你说你查明了,那说说吧,究竟是谁胆大包天,有了这狸猫换太子的本事。”圣上双手扣着御案,看着太子问道。

        太子笑开:“其实说到底,甘州之事不过只是一场院试。此次未过,来年再考就是。院试不必秋闱春闱,实不必让那些学子们为此愤愤不平。”

        圣上看着他。

        太子笑着笑着,后知后觉地变了脸色,低头道:“孩儿查了。那些被人顶替的学子们,都颇有才学,的确都能过了这次的院试,只是不甚出了点岔子,所以没能上榜。”

        他说了几句话,却还是没说到重点。

        圣上已有些不耐。

        太子忙伏下身:“是……是当地几个富绅,想给自家儿子铺条通路。原是打算找人替考,可孔大人盯得严,就换了个法子,买通了阅卷的人,把自己儿子的名姓添了上去。出……出事之后,见那些没权没势的学子们竟然还打算闹大,就壮着胆子把人给……给打死了。”

        圣上恍然大悟:“既然是这么个原因,那你为何半路非要把顾令端赶回来?”

        太子一愣。

        “他早你数月回城,朕让他跟着你去甘州,是为辅助你,免得你遭人蒙骗。可你把人赶了回来,似乎是觉得用不上他。”

        太子伏身:“顾令端……他对孩儿有不臣之心!他一路上对孩儿多有管束,实在不是臣子所为!”

        圣上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鼓起。

        不臣之心?

        去你的瞎了眼的东西!

        圣上闭眼,忍着怒道:“不过也好,你把他赶了回来,正好让他帮了朕一个大忙。你可知道,禹王世子,你那堂兄弟,死了?”

        “孩儿知道。孩儿才回城就听说了,还听说……还听说……”

        “还听说什么?”

        “还听说,父皇似乎答应王叔,让他立大兄为世子。”

        “这是你王叔自己提出来的。”圣上点头,“你王叔觉得可以,朕自然要应允。”

        “可父皇分明知道,大兄他是个……大兄他当不起这个世子,更不用说王叔百年后,大兄这样的情况也实在当不起亲王。”

        圣上抬眼:“那你说,该册立谁?”

        “自然是王叔和王妃的次子……”

        “陛下,顾大人到了。”

        太子的话已经说了大半,关着门的大殿外,突然传来了张德的声音。

        圣上沉着脸:“让他进来。”

        说完,圣上看向太子。后者已经抬起头。

        “太子既然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就回东宫去好生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太子还想再留,可听得开门声,脚步顿了顿,转身就走。

        大殿外,顾溪亭已经听了许久,殿门打开,见着迎面而来的太子,他垂下眼帘,退步一旁。

        视线里,能清楚地看到太子脚上绣着金色云纹的靴子。

        靴子停留一瞬,跟前传来不轻不重一声冷哼,继而迈开步子,走了。

        张德这时笑道:“咱们这位太子爷,才回宫就往圣上这儿奔过来了。好了,顾大人,进去吧,陛下等你许久了。”

        顾溪亭进殿。

        龙椅上的圣上似乎一直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看着他走进,眯了眯眼:“方才都听到了?”

        顾溪亭躬身行礼。

        这儿不是白日里武百官上朝用的大殿。在那儿,圣上说句话还得靠着太监们传声才能叫殿外的人听到声音,这儿却不用。

        隔着门,顾溪亭把方才皇室父子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禹王,从一开始就是在做戏。”

        圣上闭眼,长长叹了口气,“好一场戏。他连最疼的这个儿子,也拿出来利用了。”

        顾溪亭沉默地立在御案前。

        禹王那出戏,但凡是有脑子的人,兴许都看得出来。

        戏虽然拙劣,演技也实在粗鄙,可想到目的不过就是在人前表露禹王府的无害,再度把所有黑锅往已经死了的世子身上丢,便也觉得差不多就这样了。

        往日连皇城司都不好查探出什么的禹王府,什么时候没了门墙院子,王妃发疯打砸这样不能外传的消息都能被传得满城皆知,沸沸扬扬,仔细想想便知道这里头有的是问题了。

        圣上勃然大怒,摔碎了手边的茶盏:“朕的儿子!朕舍不得伤一根毫毛的太子,居然是个蠢钝的,连禹王那长子都不如!”

        茶盏“砰”一下砸碎在眼前。

        顾溪亭不动如松,垂着眼帘,似乎没有受到任何惊扰。

        “卫祯卿是真的傻了,是被人活生生害成了现在的样子。要不然,以他小时候的聪慧,禹王府世子之位,还有谁能坐。”

        圣上怒不可遏,恨不能把太子提溜回来,狠狠打上几板子。

        “他倒好。看不出禹王府的沟沟回回也就罢了,也看不出人心好歹!”

        顾溪亭看圣上站起身,走到自己身边,又摇头叹气,背着手在身边踱步。

        “这臭小子……这臭小子,朕都想抓了医官过来问一问,当年皇后产子后是不是被抱错了孩子。这臭小子,怎的……怎的就连皇后的聪明都不像一分!”

        皇后聪慧,虽与圣上的感情并不深厚,可也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做了这些年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臭小子……压根不知道他的性子到底像谁!”

        太子的性子仔细想想,的确是不像圣上,看意思似乎也不像皇后。不过也不像禹王就是了。

        顾溪亭想。

        要是像禹王,大概这宫里头就得死上一批人了。

        圣上正值壮年,即便有一日要退位,只怕还要等下几十年。圣上膝下除太子之外,另外还有几个子嗣。但太子既然已经立下,圣上百年之后,必然是太子登基。

        太子如今也有子嗣,太子之位越发稳固,且这些年从不见他行将踏错,满朝武都觉得往后的日子能太平很多年。

        毕竟,皇权争斗一向都是历朝历代最大的问题。

        气饱了,圣上挥了挥手:“不提那臭小子了。皇城司近日将禹王府再盯紧一些,想办法往里头安上察子。”

        “需费些功夫。”

        圣上眯眼看他:“你自入皇城司后,朕鲜少见你说一句‘难’。”

        顾溪亭拱手:“禹王府确实不好安插人手。禹王是个疑心颇多的人,身边的丫鬟妾室,但凡有谁敢多问一句不该问的,皆会立即毙命,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便是无意间问了什么,碰了什么也只死路一条。”

        原先世子活着时,还偶尔能从他在外头养的睡的那些女人嘴里打听到些消息。世子一死,单禹王府内,便有了难处。

        “你再试试。”圣上道,“朕信你想得出法子。”

        顾溪亭一时沉默,没多久,忽又开了口:“臣若是办成了,陛下可能应允臣一件事?”

        “什么事?”

        “臣,恳请陛下能为臣……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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