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摔到了地沟里

　　小东和老刘合作的易经新编终于编完了，为了保守点，头一版只印了200本。
　　小东筹来的十五万宣传费，通过老刘的手花出去了，可书上市头一个月，只卖出20多本。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竟一本也卖不动了。
　　易经热依然在继续，简装本的易经大都卖得不错，尤其是那些通俗版的启蒙易经，更是抢手货，文化人买，卡车司机也买，只需花20几块钱，他们得到了精神享受和心灵安慰。而小东和老刘的精装易经新编，300块钱一本的价格，却让人们望而却步，那时很多人的月工资，也不过是几百块钱。
　　最后卖出的那几十本，还都是小东花了大力气推销给关系户的，关系户大都是国有图书馆的，买回去摆在架子上存档，反正花的是国家的钱。
　　小东急得嘴起了大泡，整天惴惴不安，老刘本打算坐享其成，看到这惨状，怕小东闹，索性歇起了病假。
　　这一天，小东又去王府井书店，在书架前徘徊，却见那书不见了，她急忙问工作人员怎么回事，一个胖胖的女服务员翻着白眼对小东说，卖不动的书都堆书库去了，在这儿占着地儿干啥？要不你就干脆统统都拿走吧，库房也没有地方放了。一个星期不拉走，就每天交100块钱保管费，要不我们就当垃圾处理了。
　　小东神情恍惚地走出了书店，胸口像是堵着一块铅。王府井大街上人来往，人人脸上挂着轻松愉快的笑容。情侣们手牵着手，手上捧着一个花式冰淇淋。
　　小东想，自己何曾舍得吃过一支冰淇淋呢？
　　下午，她叫车把书都拉回了编书的出租屋。刚把书堆好，手机响了，是父亲单位的总编室主任。他说，小东呵，十万块钱的印刷费你赶紧交给出版社，出版社揽这个项目一分钱赚不着，不能再赔钱吧？
　　好吧。小东麻木地说，挂了电话。
　　小东立即给老刘打电话，老刘说晚些在出租屋见面。
　　老刘姗姗来迟，无精打采。
　　小东说，老刘，你能不能先把印刷费垫上，书卖出去，我再还给你，我实在是没有钱了。
　　我哪儿有钱？老刘翻着眼睛说，我的工资老婆管得死死的，根本不让我沾。再说，当初订这么高的价，搞豪华包装都是你的主意，现在倒要我来擦屁股！
　　小东顿时来了气，她说，编书以来，所有费用都是我出，能借的都借遍了，为了借钱，我都快身败名裂了，你呢，你承担了什么？
　　我花了精力和时间呀，整整两年！
　　当初，要不是你忽悠，我才不会上这条贼船！
　　是你要名争利，又浮躁得要命，才落到今天这一步的。你编辑的稿子错误百出，不得不用专业校对，要不是我，那几十本书都卖不出去！
　　一股怒火腾地从小东心底窜上来，她抬起手，就给了老刘一巴掌。老刘的脸上，立时有了五个红红的手印。
　　老刘擦了一下脸，狠狠盯了小东一眼，一甩手走了。
　　望着门“呯”的一声关上，小东的心掉进冰窟窿。
　　小东被自己的举动惊呆了。自小到大，她从没有打过任何一个人，如今，怎么打了他，这个两年来与自己相依相伴，几乎像大哥一样呵护着自己的男人，而且他们还曾当过露水夫妻呢。
　　她又想起，这些年每逢遇到资金问题，老刘都说自己的钱在老婆手中，一分也拿不到，而她则想在老刘面前撑面子，显出自己有办法，装出一付豪爽的风度，把出钱的事大包大揽。为了这，她去掏自己亲人的钱袋子。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钱没了，老刘也走了，她得到的，只有耻辱，还有沉重的债务。
　　在简陋的出租屋中，小东哭得撕心裂肺。这是她成人以来，头一次被人背弃。从前她像公主一样，人人捧着，从家人到同学再到朋友，人人崇拜她，呵护她，她的事业蒸蒸日上，前景无限光明。突然，她就从云端摔落到了地沟中。她倾尽心血编的书，就那么堆在库房，像是一堆垃圾，她自己似乎也成了无人问津的垃圾。
　　九十五
　　很晚，小东才回到了家、她不吃不喝，整整躺了两天。再起来时，头发变得灰白，眼角也有了深深的鱼尾纹。
　　第三天傍晚，她的头依然晕晕乎乎的，突然，她想起堆在库房里的那堆书。小东猛然从床上跳了起来，顾不上把乱蓬蓬的头发整理一下，疯子般跑出家门，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出租屋。
　　到了出租屋，小东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仔细一看，门锁已经换了。小东拼命地砸着门，小铁门却是纹丝不动。小东的头一晕，就跌坐在当街的台阶上。
　　天黑透了，她才挣扎着立起来，沿着小街慢慢向车站走去。路边小店的灯都亮了，卖服装的小店五光十色，美式炸鸡店里散发出炸鸡的香气。小东想，本想着书卖出去有了钱，要给自己添件衣服，带孩子吃一次炸鸡的，如今，一切统统泡汤了。
　　小东去了母亲的家。
　　一进屋，见父亲愁眉苦脸地坐在书桌边，她明白，出版社已又找到父亲了。
　　父女俩相对看了看，默默无言。
　　老黄说，我明天去单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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