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泉落九天
凉亭另一侧坐着方败下阵的木二。
他眼尖，一眼便认出了台上的少女，咦了一声：“这不是先前住在客栈里的那位姑娘吗？毁了我们武器的那个！”
见隔壁桌已有人闻声回头，本就因输了比试心情不怎么舒畅的木大便沉了脸，狠狠剜了他一眼：“说得这么大声，是嫌不够丢人？”
木二素来是个口快心直的性子，平日里与木大起龃龉时都是靠老小木三打圆场，此时木三不在，没有人在中间转圜，那木二便冷哼着又甩出一句话来。
“若是让她拿着这柄破伞取走了墨香草，那今日在场的人才是真的丢人！”
说完也不顾木大黑得木炭似的脸和周遭瞟过来的不善眼色，灌了一杯茶，便目不转睛地看起泠潇来。
美色当前，谁要看他们？
泠潇今日穿的是雪芙为她选的那袭青绿色的留仙裙，执着那柄天青色的油纸伞，一眼望去，不像是前来比武，倒像是要去踏青。
场内不由一阵哗然，似都在嘲笑这小丫头的不自量力，更有甚者，还提气喊了一声：“小姑娘，你是不是跑错了地方？”
泠潇充耳不闻的本事早已修炼得炉火纯青，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只微仰着脖颈望了望台上的对手。
那份自骨子里散出来的清冷与漠然，以及那无意间显露出的一丝倨傲，让本是疏懒一望的陆渊瞬时睖睁。
圆石之上，那周寻见上来的是个少女，又无武器在手，便起了轻慢之心，呵道：“报上名来！我周寻不与无名小辈对阵！”
泠潇没有应声，少顷后忽抬眸道：“怎么还不下去？”
那周寻一愣：“我为何要下去？”
“你不是不与无名小辈对阵？”泠潇语声淡淡：“那还立在这做什么？自请认输下去就是。”
“你！”那周寻自恃武功卓绝，何曾将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又被她一顿抢白，登时气极，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方才所言，当下便运足了内力，提起那虎头双钩便是一招“天龙盖虎”，毫不留情地向泠潇劈去。
泠潇身形似蝶，翩然间便避开了他的攻势。
可周寻根本不容她喘息，接连又是几招劈来。泠潇原本不想出剑，可见他来势汹汹，她若是不狠厉些，只怕镇不住场上那些人。
若不能在日落前拿回墨香草，那洛璃便又多了一分危险。
这样一想，她便在闪避间抛起了油纸伞，自伞中拔出剑来，而后身形前倾，一剑刺出，还不忘飞起一记后踢脚，接住了下落的油纸伞。
她的剑势极轻灵，似未用什么气力，但剑气却凌厉，竟逼得周寻不得不以双钩相拦，方能挡住长剑来袭，又用足了内力才勉力将剑弹开。
本为泠潇提着一颗心的雪芙便轻呼了一声，笑道：“倒是我傻了！自己使的就是笛中剑，却没想到还有这伞中剑。”言罢带着一脸与有荣焉的神态道：“师姐，你瞧她这副模样，像不像是从我们清音派的弟子？”
不待雪柔出声，她又皱了眉，“这剑看上去也太普通了些，改日，我定要寻那王七给潇潇铸上一柄好的！”
“要铸一柄好剑，可没你想得这般简单。”雪柔冷冷开口：“况且，剑好不好，原也不在剑本身。”
雪芙便问：“那在什么？”
雪柔没有再出声，这回是萧璟辰应的话。他的视线落在泠潇精妙的剑招上，温声为雪芙解惑：“在它的主人。”
台上，周寻手中双钩一旋，一招“双龙出海”出手，顷刻便将泠潇手中的长剑卷在了当中，而后双钩猛地一锁，竟似想将长剑从泠潇手中夺去！可泠潇的招式本就难以捉摸，哪能这么轻易得手，也不知她是用了什么招式，那长剑便似活物一般从双钩交锁之处脱身而出。
近在迟尺的周寻却“噫”了一声，似觉得她这招有些眼熟，却来不及多想，因为方脱身的泠潇已反客为主，攻了过来。他忙将双钩交剪，想封住门户，可剑光飘忽不定，他根本无法判定泠潇的下一招将从何处袭来。
正此时，一道剑光劈面攻来，那剑法竟似绵密护城的太湖之水，绵延不绝且毫无破绽。周寻眉头一皱，知道自己避无可避，只得以一招“猛虎占山”相抵，想凭自己不俗的刚劲内力生破了她这绵柔的招式。
可他显然低估了泠潇的内力。
只听“当啷”一声，周寻左手中的铁钩已掉落在地。紧接着一股剑风迫来，泠潇手中长剑已直指他胸前，他来不及抵挡，算是输了。
在场的人就算再眼拙，此时也看出了这小姑娘身手非凡。
虽不甘心败在一个小丫头手下，但周寻这人最是自傲，输了便是输了，没有任何纠缠，只冷哼了一声，便径直飞回了席间。
场内那些有几分眼力的，已瞧出泠潇的剑法十分奇妙。似有弈剑门的利落，又有落月庄的飘逸，身形瞬息万变，又隐隐有些清音派的轻功路数，当下便又是惊奇又是迷惑。
唯独雪芙乐得合不拢嘴，欢呼声都不足以表达她的喜悦，她只恨不能即刻便跑去台上抱着泠潇转上一圈以示庆贺。
泠潇这利落的一场比试也的确起到了震慑作用。见半晌无人上台，老管家便扬了扬声提醒道：“可还有人要挑战这位姑娘？若是没有，墨香草便归这位姑娘所有了。”
“且慢！”话音方落，便自中间席面上站起来一位青年男子，不到三十的年纪，生得浓眉剑目，端的是一副老成的做派，平和道：“这位姑娘剑法精妙，我想会一会。”
顿时有人惊呼：“是左家庄的少庄主！这小丫头算是遇着强敌了……”
“怎么？听你这口气，莫不是见这姑娘生得天姿国色，便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胡言什么！当心这话传到我夫人耳朵里，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哈哈哈哈哈！我倒忘了，兄台是个惧内的！”
“那也比你光棍好。”
“……”
许是觉得被一个小丫头取胜是一件十分令人憋屈的事，此刻亭内的欢呼声格外卖力。在这阵嘈杂中，那左庄主提刀纵上，端立在了泠潇身前。
不同于周寻的傲慢，此人颇为谦逊，先行了一礼，才温和道：“姑娘请出手。”
泠潇还了一揖，没有应声。
她自然瞧得出此人非等闲之辈，便在心里琢磨，若是能倾尽气力在十招内击败他，这墨香草便可十拿九稳了。
不过这位左庄主面上谦让之礼，出手却没有丝毫怜惜之意。一上来便是雷霆的连环三招，制住了泠潇的三路。
席上轰然喝采，只是瞬息之间，便又成了全场声寂。
只见泠潇窈窕的身姿已凌空飞起，长剑挽出一朵旖丽的剑花，剑光如芒，在霎时间凌厉洒下。漫天的剑气中，只听得一阵刀剑碰撞之声，待众人反应过来，左庄主已以刀为盾，拦下了泠潇的这一招。只有几个眼尖的，看到了刀上的缺口。
雪芙未看出其中的门道，只觉得泠潇方才这一招实在华丽，若是在夜间使来，必定如烟花绽放一般好看。
在场的人却没有她这般雅兴，见泠潇在受敌所制之下尚能飞身而出，一招反转局势，剑学造诣实非凡品，便有些为左庄主担忧起来。
可就在此时，泠潇那本绵密无懈的剑式忽变得疏柔起来，似一弯溪水无声而流，潆绕在左庄主的金刀旁。
便有人以为方才的比试已经让这小姑娘耗尽了气力，如今已有些力不从心。
可萧璟辰衣袖下的手却不自觉拽成了拳。
这一招他最熟悉不过，正是弈剑门的独门剑法“清泉十六式”中第十式——“泉眼无声”。
那左庄主在见识了泠潇的第一套剑法后便不敢有丝毫的分心，用尽气力将自己的门户守得严严实实，还不忘时不时递出两招意欲扭转局势。可泠潇的剑招变化层出不穷，眼见着他的面色便逐渐凝重起来，正当他想全力一击奋起相抗时，泠潇忽身形疾起。
剑光如虹，凌空下刺！
他顿时一惊，连忙侧身去避。虽避开了这一击，却也杀退了他的锐气，他再也没敢偏锋直上。
泠潇的身形愈□□缈起来，有如足底生莲，蝴蝶穿花，让在场的人都觉头晕目眩。倏忽间，她手中原本柔软的剑光陡然暴长，气势磅礴有如黄河之水，自天上奔腾入海，剑花万缕，剑气无尽，竟是一口气使出了十六剑，正是“清泉十六式”中第十六式——泉落九天。
左庄主手中的长刀顿时落地，碎成了数截。
满堂寂静，无一人敢出声。
未识出剑法的人是纯粹的钦仰，那识出的人心中便是震惊。
当年，武林七大门派鼎立，却能以“弈剑门”为首，凭的便是这套无双的剑法。
这套“清泉十六式”的精髓便在这个“泉”字，剑气似泉水般时急时缓，剑招却又似泉水的流向，令人无迹可寻。
当年，弈剑门前任掌门萧然曾以这套绝世剑法名扬天下，破尽天下武学。如今，这套剑法重现江湖，他们便都在心中猜测着这位姑娘的来历。
也有那沉不住气的，直言相问：“姑娘可是弈剑门弟子？”
泠潇望了那人一眼，想起那日毒三娘也是在她使了这套剑法后问了这一句，便在心里想，这套剑法与弈剑门是不是有什么渊源？
可她也清楚，当务之急是要取了墨香草去救洛璃，便无暇多想，只简短地撂下两个字“不是。”又向着那左庄主低低地道了一声，“抱歉。”
若说先前她毁人武器是无意，那眼下她便是故意为之了。她知道自己的举动有些过分，可为了镇住其他人，她没有更好的法子。
左庄主看了她一眼，无声离去。
场内久久无人应战，那老管家便又喊了一声：“可还有人应战？”
在场的人见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却武功盖世，又故意毁去左庄主手中无坚不摧的金刀以作示警，试问又有几人敢不自量力前去自取其辱？
即便或许有那么几位德高望重者能勉力与之一战，却又怎么舍下脸去对阵一个小丫头。
赢了尚且不光彩，若是输了，那积攒几十年声望便要毁于一旦，落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为了一株墨香草，实属得不偿失。
于是没有人再起身。
老管家询问般望向陆渊，待他颔首，便高喊了一声：“比试终！寿宴彩头归这位姑娘所有！”
待到这一刻，泠潇才松了一口气，纵身跃回了水亭。
从陆渊手中接过装着墨香草的盒子时，她只打开看了一眼，丝毫不曾留意到陆渊的目光，道了一声谢，拿着盒子便转身走了。
留意到人群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神，雪芙三两步跑近了叶潇身边，大声道：“我陪你回去。”
泠潇心中惦记着洛璃的毒，也没有多想她此举的用意，便轻应了一声，由着她跟上了。
(https://www.skjwx.cc/a/20131/20131022/9173938.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w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2.skj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