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恻隐之心
月夙来到满庭芳已是第二日清晨，音秋儿已经给洛璃泡完了药浴，喂好了药，就等着她来了再施针。
小六没有她这么沉得住气，频频往院子里望去，担忧道：“月掌门若是不肯来怎么办？”昨天萧璟辰回来只说她答应考虑考虑，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音秋儿正在替洛璃的伤口处换药，闻言后头也未抬，“她会来。”
小六有些奇怪，“您为何这么笃定？”以月掌门对落月庄的恨意，似乎不来才正常吧？
音秋儿在心里应道：“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虽然嘴硬，脾气也有些急，但不是是非不分，更不是铁石心肠。”
就在此时，院中传来一阵声响。待小六望过去，便见萧璟辰正领着月夙往门前走来。他喜出望外，忙不迭地迎上前躬身致谢。月夙却没有理会他，径直走了进去。
虽然她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但这并不代表她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瞧。
音秋儿正好忙完了手里的事，起身微笑道：“夙姐姐，好久不见。”
月夙刚装出来的高冷神情便碎了一地，变成了呆若木鸡。
院中，跟随月夙前来的雪柔止步在了泠潇身前，“雪芙托我给你带句话。她自昨夜起身子便有些不适，但不严重，让你不用担心。”
“是什么不适？”泠潇追问道：“看过大夫了吗？”
“有点闹肚子。”见她对雪芙这般在意，雪柔面上的冰霜之色略微化开了一些，应道：“她自小什么都不怕，唯独怕喝药。”
如果真有不舒服，那拖着可不是个办法。泠潇寻思着要不要去隐园看一看，可又担心寿宴那日的事后隐园只怕已经对她永远关上了大门。
“我想去看看雪芙，泠姑娘可要一起？”萧璟辰将月夙送到了门前便折返回来，看着泠潇问道。
“可是……”
萧璟辰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接过话道：“清风道长邀请陆大侠去无极门小住，寿宴当夜，他们便一道离开了湖州，短日内应该不会回来。”
泠潇便朝屋子里望了一眼，左右这里的诊治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去看看雪芙。以雪芙的性子，若不是极为不适，今日不会不来，所以她心里总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
见泠潇点头，萧璟辰又看向雪柔询问道：“雪柔姑娘，你要留在这里陪着月掌门还是随我们一道回隐园？”
雪柔没有看他，硬邦邦地地应道：“我留在这。”
萧璟辰好似未察觉到她的冷漠，微微颔首，喊来了被音秋儿赶出门外的小六，提醒他道：“给雪柔姑娘备些茶水，我们去看过雪芙便回来。”
不同于寿宴时的热闹，今日的隐园十分幽静。两人一路无声而行，直至穿过长长的竹林道，泠潇才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
“多谢你。”
萧璟辰笑道：“雪芙病了我也担心，引你进来不过是顺路而为，姑娘不必言谢。”
“不是为着这个。”泠潇摇头道：“你尽心守护洛璃，又为了他求助月掌门……”
“我也是他的朋友，为他做这些是理所应当。”萧璟辰微笑道：“当不起姑娘一声谢。”
泠潇顿住步子，侧过头看着他，“可是……雪柔姑娘好像因此对你有所误解。还有昨天月掌门那里，你是不是也听了很多不好的话？”
春日晴好，阳光落在她的眉眼间，显得格外和煦。萧璟辰回望了她一瞬，笑道：“我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并不奢求他人的理解。”
那一刻，有一股隐隐的孤傲自他的眉间升起，冲淡了他面上那不变的温和。
泠潇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对比寿宴当日的急切，自她回来后，他好像平静了许多。既没有对她的失信显露出失望，也没有再找她确认过什么。
泠潇在心里猜想，他约莫是已经找到答案了。
她不是他那位寻了十年的妹妹。
泠潇心里忽然没来由地闪过一丝失落，没有再出声。
萧璟辰垂目看了她一会。
不同于萧婉儿对明艳之色的喜爱，泠潇总是穿得很素净。她与萧婉儿分明有太多的不一样，可他仍会不由自主地将她们联系到一起。即便他心中已经知道她不是萧婉儿，但他仍会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就像先前在院子里她显露出对雪芙的担忧，就像此刻她情绪的明显低落。
萧璟辰不清楚她情绪低落的缘由，但他几近是本能地不想看见她不高兴。所以他笑了笑，尝试着安慰她道：“你若是不放心，我陪你去请安大夫过来。”
“我不是在想这个。”泠潇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认定洛璃的父亲不是凶手？”
“有一些蛛丝马迹。”她的思绪跳得太快，萧璟辰险些没跟上，“但更多的还是信任。”
泠潇想了想，“可如果不是他所为，那这些年他为何要躲？”
萧璟辰沉默了良久：“或许，他不是躲。”
泠潇先是疑惑不解，但很快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如果洛煜不是凶手，那他就没有必要去躲。既然没有躲，却十年不现身，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他没有办法出现。
或许是被关了，或许……
她忽然觉得，洛璃费尽心力寻找的真相，未必是他能承受的结果。可她又一想，以他的聪慧，或许早已猜到了这些。
这只是他的选择。对比虚妄的期盼，他更愿意直面鲜血淋漓的事实。
听水阁的院门是开着的，可屋门却虚掩着。萧璟辰止步于门前，对泠潇道：“以雪芙的性子，约莫是住在楼上，我就在院中，若是有事，你直接对着楼下喊便是。”
泠潇应声进门，依着他的话直接上了楼，透过屏风，远远便望见床上正躺着一个人。
雪芙听见动静后伸长脖子望了望，见入眼的人是泠潇，便闭了眼，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喃喃道：“……完了完了，看来病得不轻，都生出幻觉了……”
泠潇行至床边，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见她没有发烫，才忍着笑道：“是我，你可好些了？”
待听见她的声音，雪芙愣了愣，这才噌地一声坐了起来，喜道：“潇潇，真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我没事！”雪芙的面色有些憔悴，精神倒还好，“可能是路上吃坏了什么东西，有些闹肚子。”
“还有其他不舒服吗？”
“早上吐了一回，其他倒没什么了。”雪芙没怎么将这份不适放在心上，笑道：“就是折腾了一夜身上有些乏，所以才没去寻你。”
泠潇又问：“吃过东西了吗？”
“没什么胃口。”
“一会回去我让小六给你做点清淡的东西送过来，洛璃的毒解了，他也有闲心做这些了。”
雪芙有些惊讶，“这么快就解了吗？”
“你师父已经去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是还在诊治……潇潇，我好开心！”雪芙忽然伸手给了泠潇一个大熊抱，喜道：“你扔下洛璃那小子来看我了！在你心里，果然还是我更重要！”
“……”
“你自己过来的吗？我带你去园子里逛逛？”人逢喜事精神爽，雪芙觉得自己已经好了，说着话便要从床上下来，“上次你来，我看你很喜欢这个园子。”
泠潇忙按住她，“萧……少侠引我来的。你身上不舒服，安心歇着，等好了再逛也不迟。”
“璟辰师兄也来啦？”雪芙忙往屋门前望了望，“人呢？”
“在院子里。”
“怎么也不上来？”
“大约是觉得你在床上，不太方便。”
“我们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雪芙嘟囔道：“哪来这么些讲究。”
泠潇没有接话，只道：“这两天你就好好歇息，别乱跑，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就同我说，我给你拿过来。”
雪芙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天你说办完手上的事就随我去行走江湖。现在洛璃的毒已经解了，你还有什么事要做？”
“去找真的墨香草。”
“你知道东西在哪？”
泠潇点头。
“在哪？去取的时候会不会有危险？”不待泠潇回答，雪芙又道：“你等我两天，等我身体好了，我陪你去。”
泠潇毅然摇头，“我取完东西送回香川，就去清音派寻你。”
“你个态度有些奇怪……”雪芙皱眉道：“是不是那个地方有危险？”
见泠潇沉默不语，雪芙心中愈发不安起来，她抓着泠潇的手，逼着她与自己对视，正色道：“潇潇，我们如今是义结金兰过的姐妹，有什么事你都不能瞒着我。”
泠潇被她逼得没有办法，只得如实应道：“在万毒谷。”
“你说什么？！”
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吼将院中的萧璟辰都给唬了一跳，他站起身，疑惑着往楼上望去。
雪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你知道万毒谷是什么地方吗？你就想一个人闯！不要命啦？！”
泠潇要去万毒谷？萧璟辰微微皱眉，难不成是为了取墨香草？
“我就说你那个爹不是亲的！有哪个亲爹会舍得将自己的女儿推去龙潭虎穴？”
泠潇觉得萧然有些无辜，“他不知道我要去万毒谷。”
“你还替他辩护！”雪芙被气得不轻，“他既然要墨香草，就让他自己去取！他能教得出你这样的徒弟，想必自己的本事也不差。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何不自己去拿？”
见泠潇不吭声，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泠潇，你若是敢只身给我跑到那毒窝子里去，休怪我和你绝交！”
见她在气恼之下面色都有些发白，泠潇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雪芙缓了缓，刚哼了一声，忽然苦起了脸，“哎哟，我又要……”话音刚落便起身往外跑去。
待泠潇赶到医馆，那边月夙正走出满庭芳的大门。
没有人知道她与音秋儿在屋子里说了什么，但小六发现她离去时的神情对比来的时候，肉眼可见的欢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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