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浮生半日
待小六折返回院时，泠潇与萧璟辰都已不见踪影，只余洛璃在楼上凭栏而望。在他手中，握着一枚玉兰花香囊，正幽幽地散着药香。
“方才秋姨临出门前，将这个交给了我，但也没说要给谁。”小六正巧将另一枚香囊自袖中拿了出来，望向洛璃询问道，“二公子，我要将它还给泠姑娘吗？”
长眸扫了香囊一眼后，洛璃淡淡道：“放在桌上就是。”
小六依言将东西放好，左右张望道：“泠姑娘呢？方才没见她出门啊？”
洛璃的目光往右侧飘了飘，“在隔壁院里。”
“又去陪雪芙姑娘了？”小六对此也不意外，只喜道，“那泠姑娘今日是不是不走了？”
“两日后，我们一道走。”
小六一怔，“去哪？”
“万毒谷。”
默了一会后，小六点了点头，自说自话道：“这一路可远着呢，看来我得多备些东西。”
前些年，落月庄几乎每个弟子都曾在万毒谷人手中吃过苦头，小六自然也不例外。洛璃不由睨了他一眼，“你不怕？”
“有公子和泠姑娘在，我怕什么？”小六嬉笑道：“我就安心做好我跟班的活，将你们都喂饱就成了！”话音方落，他又想起了一事，叨咕道：“两日后再走那岂不是刚好？正好给公子过完生辰……”
以洛璃的耳力，小六的每一个字自然都落入他耳中，但他对此并不关心，只问：“你寻泠姑娘要做什么？”
“我答应要送泠姑娘一把纸伞，见今日天气好，就想叫上她去逛逛。”小六欢快地应道，“正好，顺道采买些路上要用的东西！”
见小六说完话便拔腿要跑，洛璃喊住他道：“我陪你们一起去。”
小六一愣，“……二公子，你也要去？”
“我不能去？”
“也不是……”这给你买生辰礼物，你跟着去，那还有什么意外之喜？唉，算了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一会见机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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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初霁，天色明静透亮。
疫病已好的消息一早便由隐园散了出去，街上人头攒动，人人面上都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欢喜。店铺的掌柜与伙计认出泠潇便是那日劝阻过他们的姑娘后，待她自然分外热络。
泠潇承受不住这样的热情，悄悄往雪芙身后躲了躲。
小六在铺子里左右瞧了瞧，挑中了一柄大红色的纸伞，望向泠潇问：“泠姑娘，你觉得这柄怎么样？”
泠潇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便听见雪芙心直嘴快道：“不好看。”
“不好看吗？红色很喜庆啊……”小六咕哝着将纸伞放下，又从中挑了一柄，“那这柄呢？”姜黄色的伞面上画着一枝鲜艳的红梅，枝头上还站着一只喜鹊。
“丑！”雪芙这次的回答愈发干脆直接。
自己的审美被质疑怎么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小六怏怏道：“我问的是泠姑娘……”
雪芙丝毫未将他的不满放在心上，反横了他一眼，“我都觉得不好看的东西，潇潇怎么会看得上？”
“你又不是泠姑娘，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
“我自然知道！”
“……强词夺理。”
趁着两人斗嘴的时间，泠潇自己在铺中瞧了瞧。见她停在一柄素色泼墨的伞前半晌没有挪步，本侯在一旁的洛璃便走上前问：“在想什么？”
“想起了一句话。”泠潇凝视着伞骨，轻声道，“纵使千根骨，终归一点心。”
洛璃的视线随着她一道落至伞上，又透过伞回到了两人初见的那一回——那会的她便是执着一柄油纸伞，在斜雨细风中缓步而行。那日的霏霏细雨坠落至地后已消失无踪，而伞下的模样却将让他铭记一生。
“所以以油纸伞相赠，才会有是有意与对方连心之言。”
见泠潇闻声后蓦然睁大了眼睛，一副错愕却可爱的模样，洛璃便没忍住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低笑道：“所以这伞，只能由我来送。”
泠潇回望了他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小六被人抢了先，又不知其中缘由，便带着对自家公子的敢怒不敢言替他挑选生辰之礼去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中有怨气，他挑选的那些物件都让泠潇颇有些一言难尽。
此时，他正抱着一樽寿星公的摆件问：“送这个好不好？我瞧那仙翁手中的寿桃寓意就很好，寿比南山！”
“……我觉得你家公子不会喜欢。”
小六沮丧离去，不一会，又拿着一只玉龟跑了过来，“这个呢？寓意平安长寿。”
泠潇斟酌了一会，没有直接回答，只问：“往年你给他送过东西吗？”
“送过一回，然后公子便不让我送了。”
……他不让你送是有缘由的。泠潇委婉道，“你再挑一挑？”
待小六走远后，泠潇指着一枚扇坠对伙计道：“将这个拿给我看看。”
雪芙恰好走过来，奇道：“你看这个做什么？”
“明日是洛璃的生辰。”泠潇拿着扇坠细细端详了一阵，觉得配洛璃的扇子正合适，“我想将这个送给他。”
雪芙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待几人出铺子时，洛璃迎上前，刚想问泠潇有没有买到合心意的东西，便听见雪芙在经过他时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哼声。
洛璃有些委屈，他已明知他们在做什么还偏要装作不知地等在外头了，是怎么惹这姑娘不快了？
泠潇也不清楚雪芙的不高兴从何而来，疑惑着走上前问道：“你是不是累了？”
“不累！”见泠潇将洛璃舍在身后追上了自己，雪芙立即一扫不快，“我身子已经好了。音大夫临走前也就是叮嘱我这几日饮食多注意，不要太劳累即可。”
两人又行了一段路，雪芙忽道：“也不知我师父他们找到陆伯伯了没。”
“你若是担心，不如去隐园看看？”
“对啊！左右这里离隐园也不远！”雪芙喜道，“我们这就去？”
泠潇微微一呆，“好。”
雪芙朝身后望了望，“那后面这两条尾巴呢？”
来了湖州一回，寿宴却没去成，连隐园的门都未踏进过。泠潇望向雪芙，目含征求之色。雪芙哪里经得起她这么瞧，未待她开口便道：“你若喜欢就让他们跟着。”
泠潇含笑点头，转了身询问两人的意思。洛璃见她高兴，自然不会拂她的意，只笑着点了点头。小六虽心里喜得什么一样，却因为才与雪芙斗了嘴，非要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来，哼道：“赏个脸去瞧瞧吧。”
雪芙立即接话道：“你可以不赏这个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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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雪芙到隐园时，陆渊已经吃过东西正半躺在床上歇息。老管家虽没再守在床前，但仍挂着一张自责的脸杵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肯离去。
雪芙踏进屋门的时候，陆渊手里正懒懒地翻着一本书，听见她的动静，闻声望来，面上便皱做了一团，“芙丫头，你的气色怎么也看上去不大好？”
方才雪柔过来时面色也苍白得厉害，怎么来了一趟湖州，都憔悴了？
雪芙收到一旁月夙的眼色，眼珠一转，便做出了一副委屈的模样，“还不是因为担心您！茶不思饭不想，可不就瘦了嘛……”
“你这丫头……”陆渊将月夙的举动收入了眼中，只装作不知，笑了笑。
“不过您也不用担心。”雪芙笑道：“如今您已经安然无恙了，过两日，我便能再次光彩照人啦！”
陆渊指着她摇头笑了笑，笑罢便慈爱地望着她道：“听你师父说，你又新交了个朋友？”
“这回的可不是朋友，是知己！”雪芙郑重其事地纠正他道，“我们可是义结金兰拜了把子的交情！说好了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不同衾死同……哎哟，师父，您打我做什么？”
月夙白了她一眼，“这话是这么用的吗？”
“你们这是福祸相依，死生相托。”陆渊忍俊不禁。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陆伯伯您学问好，这话从您嘴里说出来后格外好听。”
“贫嘴。”
雪芙又陪着坐了一会，见陆渊神色有些疲累，便望着月夙问：“我师姐呢？”
陆渊接话道：“说是去找橒儿了。”
“我师姐还有主动去寻陆橒的时候呢？”雪芙惊奇之余不禁嘟囔道：“这小子看来是沾了生病的光，因祸得福啊？”
见月夙警示的目光扫来，雪芙立即闭了嘴，岔开话题道：“那璟辰师兄呢？”
月夙这才记起大夫请来后倒将这个请大夫的人给忙忘了，迟疑着应道：“院子里若没有的话，那可能在园子里吧。”
“那陆伯伯您先歇着，我去寻一寻璟辰师兄。”雪芙说完话正要起身，便听见陆渊笑着打趣她道，“小雪芙这么关心萧少侠，莫不是……起了什么心思？”
“咳咳咳！”雪芙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顺过气来后便只想仰天长叹，这是乱点的哪门子鸳鸯谱？！
“您这话，可千万别让我师姐听见……”
“哦？”陆渊眼珠一转，望向月夙道：“难不成……”
“小儿女的心思谁知道？”月夙没有将话挑明，只道，“我也懒得管，由着她们去吧。”
“也是。”思及自己那个痴情的侄儿，陆渊叹了叹，“感情的事不可强求，随缘吧。”
月夙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问道：“我问你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陆渊有些踌躇不决，“这江湖上，舌动便生是非，你不怕……”
“我问心无愧，有什么可怕的？”
陆渊便点了点头，“灵泉山风景如画，我自然愿意去看一看。”
“只是风景如画吗？”雪芙眨巴着眼睛插话道。
月夙一个眼风扫过来，雪芙即刻窜起身往外跑，又忽然停了步子回头道：“陆伯伯想不想见见潇潇？她正好也在园子里。”
“病中不宜见客，你替我好好招待便是。”陆渊笑道，“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随你们高兴。”
“那我可就不客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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