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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说与山鬼听


      徐江南瞧见了如此惊世骇俗的洒脱一剑,半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着实痒痒。

      月光清越洒下,千丝万缕如同最白洁的丝绸。偶有虫鸣瑟瑟,彰显林间着静宜。

      徐江南便提着桃木剑跑到竹林,学着魏老侠的动作舞了起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从生疏到熟练,从断拍到一气呵成,只是没有魏老侠客那般的气势,自然也就没有百鸟出林的奇景。

      比起以前,俊秀的皮囊精壮了些许,肤色从原来的士子秀白暗淡些许,反而更像是军伍悍卒,习起剑来也是风随剑动,比起伶人那般绵弱无力的虚有其表,明显一招一式都是直取要害的杀人剑术。

      自那剑之后,魏老剑客消失了几天。对此徐江南丝毫不担心,山里凶兽再多再狠,碰见这手段通天的老剑客,也只有做牙祭的份。

      果不其然,过了几天,魏老侠客便回来了,见到还在竹林里一劈一砍有点风生水起像模像样,倚着竹子看了一阵,等到徐江南惊三千后顺势收招,这才呵呵笑道:“娃娃,过来,爷爷给你找了个练剑的好地方,敢不敢去?”

      虽说经历过江湖磨砺,圆滑不少的徐江南怎么说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受此一激,俊逸眉眼一挑道:“有何不敢?”

      魏老侠客闻言也是点点头,原本徐江南身上那股世故圆滑的腔调他有些不喜欢。

      剑随心生,剑在手的剑客倘若圆滑起来,便少了锋芒,耍的剑如何惊世?

      “娃娃胆气不错,爷爷喜欢!”

    ……

      跟着魏老侠客出山之后,在桃花观呆了几日,没见到仙踪不定的老道士,竹屋内却是干干净净,不染方尘。

      徐江南一脚横放一脚弯曲坐靠在竹栏上,木剑被他揽在怀里。手上拿着一封解签道士给他的信,说是一位女香客让他给的,提到女香客的时候,解签道士还脸红了起来。

      徐江南闻言第一时间便知道这信件是谁留的,瞅着解签道士面色确实可笑,戏谑道:“偷看了几眼?可美?”

      解签道士脸上红色泛到耳根,却理直气壮道:“师父说天下美色皆是妖,多看几眼便是降妖,小道道行不够便只能偷偷降妖。”说到后面,明显底气不足声音小了很多。

      徐江南瞥了解签道士一眼,毫不客气道:“老道士又偷看哪家女子了?真是为老不尊。”

      解签道士讪讪不说话。

      提到解签的年轻道士,徐江南只知道他俗名吕清,不似个男人名字,反倒像个女人的称呼,十来年前被老道士带到山上,只教推算道法。其余的一概不知,问过老道士,老道士只是笑笑,只字不提。

      春日桃花涧桃花谢的晚,观光的文人墨客多了起来,桃花观香火也是跟随桃花,苦尽甘来渐渐繁盛起来,每天陆陆续续都有香客上山,本来还是身乏体累,见到唇红齿白的小道童天真无邪的给他们介绍山间景色,说他们的老祖宗是可上天入地的老神仙呐。老香客虽然觉得童言无忌,但也是笑颜频开。

      年轻的解签道士见到此景,也是眉眼含笑,盘算前些日子的香火钱又能给那些被他收养的小道童添置几套衣衫,给自己师父多囤几坛杏花。听山下人说,青云楼的杏花又要涨价了。只是师父几日不见人影了,想要推算一下,却是一番云雾,不明就里,想来是自己道行不够。想到此处,吕清顿时又忧愁起来。

      只是吕道士忧愁之余,眼尖看到前面不远的悬崖边上,一山龟徐徐爬行,再有几分便要摔下去。吕道士心急之下一个健步,逆着山风,衣玦贴身,在山风凌厉下,刻画出完美的清瘦身姿,一手遮风,一手将山龟带入怀里,然后颤颤巍巍回到山道,呼出一口气,皓然出尘。他倒是没觉得,倒是吓坏了山下的一众香客。

      本来正在桃花涧赏花的香客,起先看到这一幕,也是提了一口气,屏息半天。见到最后才拍拍胸口,放下心来。一寸方土知一道观,不虚此行。

      徐江南直到要离开桃花观的时候才看那封信,信上并没有字,只有一离桃花,一束青丝。徐江南闭上眼,似乎又回到当初与小烟雨猜诗词的时候,而这也是小烟雨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他也正因为如此便记住了许多诗词。显然,信上这句并不难猜,一束桃花发,桃花既是君。

      徐江南握剑下山的时候,名字柔弱像个女子的解签道士突然无厘头道:“桃花刚开的那天,她是一步一拜上的桃花观。”

   ————

      下山之后,徐江南去了趟青云楼买了壶沉缸黄酒,城北的老许就爱这个,上会走的时候说好再去便给他带壶好酒。小二转身去后厅提酒的时候,徐江南静静听了会老茶客的谈北说南,唾沫四飞下说金陵最近又出了个使剑的大魔头,在皇城兵马围剿下,一剑破三千甲士最后逃离,还谈趣八卦道皇家流亡在外十来年的公主,最近也回了宫。

      小二提酒上来,听得有趣的徐江南利索给了银子,拎酒离开。

      身后老茶客声色激昂说起前些日子流寇在城北烧杀抢掠的丧尽天良。

      徐江南心头一震,加快脚步。

      老许家里茅草半人高,门前台阶摆有一火盆,里面是纸钱的余烬。

      老许最爱坐的木墩上有暗红污色,上面有一抹刀劈的痕迹。

      旁边一妇人一跪三拜,似乎有所预料的徐江南神情落寞问道:“大嫂,这户人家?”

      穿着粗布衫子的妇人闻言抬头望了望提着酒的徐江南,又转回去,咬了咬嘴唇,在火盆里添了把黄纸叹息道:“走了,死在那伙丧心病狂的流盗手里。”

      得知答案的徐江南一言不发。

      等到妇人离开,徐江这才南小心翼翼将黄酒放下,坐在台阶上,感伤道:“老哥们,你老说人呐,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人家都进城了,你咋不跑一下。”

      “呵呵,差点忘了你腿脚不利索。”

      “老哥们,当初我问你是不是和这孀居妇人有一腿,你他娘的还一本正经跟我扯淡说没有,没有?当年色兮兮看人家屁股?如今人都没了,这俏寡妇还好心好意给你烧纸钱?”

      ……

      “上次说好给你带酒,这不黄酒给你带来了,知道老哥们你爱这口,可惜你没这口福喽。“

      “你他娘的不是吹嘘自己当年从死人堆爬出来?有能耐你从下面爬上来阿,酒给你带来了,就摆在这,今儿大爷就瞪眼看着,真有本事你上来喝。大爷没那手脚伺候你。”

  ……

      十数年笑谈草话,说与山鬼听。

      许久之后,黄昏时分,城北老许家,空酒坛子竖门口,满屋子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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