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发生得太突然，傅晏秋几乎是毫无准备地踏上了飞机，并且由于剧本保密的原因，他直到来到了位于l市城郊的片场，仍不知道自己将要试镜的是一个什么角色。不过，他对即将见面的“郑导”却已有了几分了解。
说来也巧，他前些日子还刷了他的几部电影——“郑导”全名郑京和，就是那位传奇般几乎专注武侠二十年的郑导。
下了飞机，一阵苍凉而干冷的西北风呼啸而来，差点把傅晏秋吹一个踉跄，连忙快步走进下机通道，并在接机大厅找到了秦瑶。
秦瑶穿着一套几乎及踝的羽绒服，头发长长了一点，有些挡眼睛，但目光依旧自信锐利。她把钥匙抛给小乔，让他根据导航开车，自己和傅晏秋坐在后座，开始跟他说起这次试镜的始末。
“这次缺的角色是个反派手下的杀手，不是主要配角，但每次出现都有着推动剧情的重要作用。你也知道，郑导对打戏的要求极高，文戏也不允许敷衍，要挑合适的演员并不容易。不巧的是，原本饰演这个角色的人最近出事了，而且出的还是没法翻身的事。”她小声而快速地吐出一个名字，傅晏秋恍然大悟——这个演员的演技是不错，长相也是当下吃香的那一款，但前几天被爆出了□□和收容他人吸毒被警方当场抓获一事，以后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明白了吧？”秦瑶递给他一个“你懂的”眼神，“本来他的戏份都已经拍完了，甚至一部分已经在后期了，因为这事，必须全部剪掉。但少了这个角色，电影的剧情就不流畅了，迫于无奈，郑导在到处找人救场。只是快过年了，很多人手头都有事走不开，再加上这个角色要求高、镜头少，有空的不是达不到要求就是不愿意来。”
“那郑导会愿意用我吗？”傅晏秋不怕他要求高，就担心自己“经验不足”，让导演不放心。
秦瑶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提前给郑导发过小乔拍的你在《岚风北顾》中表演片段的花絮，郑导还是对你比较有兴趣的，不然也不会通知我。”
《岚风北顾》虽然盘子小，但傅晏秋的表演并未因此而打折扣，相反，他为了一鸣惊人，很是对角色下了一番功夫，只说文戏这一点，他有自信整个剧组除了演皇帝和老臣的这些老戏骨，年轻一代没有人比得上他。
只是，他在剧中扮相病弱，即使到了今天，掉下去的体重也还没能完全长回来，而郑导在以往作品中类似杀手的角色却无一不是肌肉壮汉，一看就孔武有力，与他现在的形象相去甚远，他是否能颠覆得了郑导的选角审美呢？
怀着忐忑的心情，秦瑶带着傅晏秋和乔鸿直奔剧组。剧组本来只差两场戏就能收工，谁知却突然出现了这么个大问题，郑导很郁闷，投资方也很不高兴。但再不高兴也不能让剧组就这么停工太监了，毕竟前期投入巨大，如果这部片无法上映，他们亏损的资金只能更多。于是，投资方只得再次追加资金，并与郑京和签下合约，更进一步地对票房提出了要求——出事的演员是郑京和亲自选的，他必须为自己的错误决策负责。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们又不是拍主旋律献礼片，谁他娘的还能想着要去给演员做个政审啊？更何况，如果没有被警方当场抓获，那个演员根本没有前科，就算政审也查不出来啊！
郑导内心的咆哮几乎要冲破天际，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然后第一时间找补，想尽量挽回损失。可是，能补天的女娲哪有那么好找？他这几天也见了不少人，但都没有他想要的效果，要不就是打得不够好看，要不就是演技不行。
有人于是就劝他：“打得不好看，可以上武替嘛，你这是武侠片，你倒说说有哪个人真的能有内力轻功？”
郑京和拍了一辈子武侠片，自有一股傲气和倔强，当即就喷了回去：“都是给惯的！观众来看的就是演员本身的表演，不是来看替身的！怎么，我花那么多钱就为请一张脸？那我干脆用建模捏一个得了！”
正在他转着圈着急的时候，秦瑶给他助理发来的片段让他眼前一亮——视频显然是随手拍的花絮，布景里还有大片的绿幕，没有滤镜，镜头也不是很讲究，但画面中那位白衣病弱的青年却依然吸引了他的注意，虽没听清他的台词，但对方一举一动都犹如一位真正的古代风雅君子，那自然得几乎没有表演痕迹的表情和动作，顿时让他感到自己找到宝了，当即拍板，让这个年轻人过来试镜。
这年轻人的文戏足以过关，接下来就看他的打戏怎么样了，希望他有点儿基础，给我省点儿功夫。郑京和默默地想，就是这身材实在太瘦了点，不知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增点儿重。
于是，当傅晏秋风尘仆仆地来到剧组后，刚开口做了个自我介绍，就被心急火燎的郑导抓住，一把推给了妆造组，“半小时内把‘墨一’的粗妆做出来，我看看效果。”
古装的妆造一向十分复杂，在《岚风北顾》的时候，光是尹听南的日常妆造，就需要花费至少两个小时！郑导只给半个小时，恐怕只能戴个头套吧？
然而妆造组显然已经与郑京和有了默契，淡定地应承下来，把一脸懵的傅晏秋按在化妆镜前，几个人分工合作，居然真的在半个小时内就给他做出了大致造型。
傅晏秋穿着一袭黑衣，细麻制成的劲装勾勒出他鞭子似的劲瘦腰身，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装饰。他墨色的长发被发带高高束成一个马尾，顺直的发丝随着他的步伐时不时扫过他挺拔的背。他抬起头，露出一张皎如明月般的脸，眉如远山，眸似点墨，他自然抿起薄唇，整个人的形象只有黑白两色，就像腰间所佩的那把窄刀一般，瘦削而锋利，透出一股金属似的气息，却又像一株青竹，节节拔高，宁折不弯。
郑京和没有说话，他抱着双臂站在那里，一双皱纹丛生的眼睛却犀利地一寸一寸扫过他全身，傅晏秋也不动声色地与他对视着，但手已悄然放在了腰间的刀鞘上，拇指上推，窄刀无声地露出一小截冰冷的锋锐，寒光一闪而过。
不知何时，现场已没有了嘈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俩身上，秦瑶有些迟疑地看看郑京和，又看看傅晏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出来打个圆场缓冲一下这仿佛剑拔弩张的气氛。
突然，郑导大声叫了个“好”，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苦寻多日，包括出事了的那个演员在内，他看过了无数个“墨一”，却始终觉得他们在哪里差了一股劲儿，但那个感觉太模糊，更何况，因为此前那个“墨一”的戏份也不多，在资方和片子进度的压力下，他没能细细去品。但今天傅晏秋终于让他发现了，之前那些人都欠缺了什么。
——那些人给他的感觉就好像“墨一”只是单纯的冷酷和凶狠，仿佛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当然，大部分杀手给人的印象都是如此，但郑京和如果只是打算拍一个脸谱化的角色，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选人，他想要一个不一样的杀手，而不是杀手模型。
难的是，就连他自己都对这个“不一样”没有一个清晰的定义，来试镜的演员们又如何能演绎出他想要的样子呢？
唯有傅晏秋，给了他一个“冷酷而脆弱”“身在黑暗却心中有光”的感觉。
他知道，这回自己算是找对人了！
“好，好！”再次打呼两个“好”字，郑京和红光满面，用力击掌，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和激动，他叫来一边的武术指导，“大刘，教他一段动作，用刀的，我看看他的打戏。”
刘指导应了一声，来到傅晏秋面前，从边上的架子上取出一把与傅晏秋腰间一模一样的窄刀，笑呵呵道：“傅老师不用紧张，我们就做几个动作就好，你仔细看，很快就能学会。”
傅晏秋对郑京和如此振奋的状态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知道一定是自己此时的扮相和神态抓到了郑导想要的效果，便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切换到了刚刚创造出来的“墨一”的人格中，即使面对和蔼的刘指导，他也没有像平常那样与对方客气道谢，而是短促地点了一下头，随即闪到一边，一双眼睛犹如盯住了猎物的苍鹰，刻录着刘指导的动作轨迹。
刘指导用窄刀的方式并不大开大合，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十分“精准”，似乎每一刀都只停留在刚好能杀伤敌人的状态里，一分力气都不肯多用，一套动作下来，极尽克制，又凶悍漂亮。
刘指导打完一遍后，很快又进行了动作拆解，耐心仔细地用慢动作为傅晏秋进行了演示，傅晏秋拔出自己的刀，跟着他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学，在全神贯注的学习和前世留下的动作片底子帮衬之下，他堪称进步神速，不过跟了三四遍，竟然就能完全依靠自己将整套刀法舞出来了，尽管还不能算太熟练，有些动作也没做到位，但配上那身装扮和气势，已经很能唬人了，活脱脱就是一位年轻隽秀却又强悍高效的杀手。
郑京和难以自制地咧着嘴笑起来，爽快地道：“小傅啊，你以前真的没有武术的底子吗？学习能力也太强了！如果可以的话，今天先去休息一下，明天就进组吧。”
高强度地集中精神和一遍一遍地动作练习让原本还在暗自感慨戏服薄了点的傅晏秋出了一身细汗，在得到导演认可的刹那，他终于放松了下来，从“墨一”的人格中走出来，变回了自己。他还刀入鞘，露出礼貌的微笑，冲郑京和和刘指导一鞠躬，“多谢导演的肯定。”
郑京和拍拍他的肩，“去换身衣服，晚上我们好好吃个饭。”
留下秦瑶与剧组详谈签约的事，乔鸿跟着傅晏秋一起去卸妆换衣服，一边帮忙，乔鸿一边两眼放光地道：“傅哥，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我听说郑导对演员要求可高了，你居然一个照面就把他搞定了！”
傅晏秋挑了一下眉，自得道：“我魅力大呗。”
“确实。”小乔心服口服地对他竖了个大拇指，二人很快搞定了着装，一起往外走，和郑导他们一起去吃饭。路上，他们和导演组没有坐一辆车，秦瑶难得地对傅晏秋一顿表扬——她这次其实已经做好了傅晏秋名落孙山的准备，毕竟她再看好他，他也只是个“新人”，那么多人都没能征服这个角色，她也不至于要求傅晏秋一次性成功。
本来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好运还真的降临了！面对这么给她长面子的傅晏秋，秦瑶感到十分舒心，于是一路上向他说了许多有关郑京和的事，嘱咐他在剧组要低调、少说多看，高效地完成工作。
傅晏秋待过的剧组不胜枚举，这些道理他都明白，嗯嗯啊啊地答应一通之后，秦瑶又道：“对了，你明天就进组，行李带够了吗？有没有什么落下的，让小乔给你回去拿？”
“唔，没必要吧，我这个角色又不是多重要，怎么着几天应该就能拍完了。”傅晏秋道，“不是说只剩‘墨一’的戏份了吗？集中拍摄很快吧？”
说到这里，秦瑶难掩笑容地摇了摇头，“几天完不了工，郑导说，刚才看了你的扮相，突然很有灵感，他要改一改剧本，给你加戏份，估计你得在这里至少待半个月了。”
“什么？”傅晏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我岂不是不能回去过年了？”
秦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过年？你干这一行还打算有法定节假日？和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吧，这么好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我想你家里应该会体谅的。”
傅晏秋抽了抽嘴角，欲哭无泪。
——完了，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和柏泉哥一起过节的机会，不会就这么泡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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